他们今天所录制的节目是一档综艺性娱乐节目，《侠义千金》收视口碑双重大爆之后，播出平台紧急为剧组加调了颇多资源，这档该卫视的王牌节目也在不久前向剧组发出了邀请，录制完毕后马上三班倒加紧时间剪辑，下周六就直接放送出去。
    徐振，乔雁，杨硕，沈嘉笙，加上穆庭，五个人共同作为剧组代表参加了节目录制。本来混迹在其中的穆庭算不上是什么剧组嘉宾，不过这种录制本身就是拼粉丝拼人气的时候，这次主题曲的合作双方又是比较平等的合作关系，他也确实在前期为这部剧拉来了不少人气加分，是以眼下他来一起录制，甚至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下午四点的时候，工作人员、主持人与剧组嘉宾三方均已到场，简单讲解说明了一下录制流程后，众人一起走了个过场，修改了几个有争议的部分，大致觉得没问题后各自散去休息片刻，等待晚上的正式录制。穆庭活动了一下关节，转身去看站在原地没动的乔雁：“怎么不动了，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啊？”乔雁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站在这儿有点显眼，“……嗯，对。”
    她深感赞同地点了点头附议穆庭的建议，而后自己一个人自顾自走掉了。
    被孤零零扔在原地的穆庭：“……等等？”
    我在等你啊你没看见吗？乔雁你瞎吗？！穆庭在原地气得倒吸一口凉气，看乔雁紧走了几步赶上前面的沈嘉笙和女主持人，几人说笑着一同走远，才兀自转开头，在没人注意时轻轻撇了撇唇角。
    “……切。”
    他陷入这样不可名状的隐秘困扰中，已经有一段时间。
    他觉得他和乔雁的友谊已经进展到了一个比较僵化的阶段——好吧，穆庭承认，也许他心里真正所想的，并不止于单纯的友谊。
    但不管怎么说，情况就摆在那里，他和乔雁作为普通朋友已经颇为要好，但那些隐隐约约难以名状的温柔缱绻，却并不足以让他摸清乔雁对他的真正想法。穆庭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父母宠爱，亲朋讨好，旁人谄媚，飞鹰走狗的纨绔子弟行径没少干，却从来不曾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姑娘会是这样复杂难懂的滋味。
    他以前只当自己是见多识广所以眼高于顶，自鸣得意地当着自己的单身贵族，真正动了心才发觉原来自己的要求眼光可以一低再低，所有的看不上，只是少了那么个人而已。
    但他傲慢惯了，又向来看不上死缠烂打纠缠不放的人，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的确是有点喜欢乔雁，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她要也对自己有意思的话完全可以在一起试试，没那心思就这么算了其实也并不十分可惜，但这话在今天见到乔雁时在舌尖来回滚了好几遍，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想起在数月前那个极冷的冬夜里，乔雁转头看向他时，带着月色泠光清辉的眼睛。
    “我不跟人试。”她说，神色认真又平静，语气没什么起伏，个中有多少坚定的意味却也全然听得分明，“要来就来真的。”
    所以乔雁，你对我，到底又抱着怎样一种心情？
    穆庭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另一端的休息室。助理早已早早为他占好了位置，他直接推门进去，玻璃门反射出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睛，殊无笑意，黑白分明。
    晚上六点半，观众进场完毕，节目录制正式开始。主持人在台上先行热场之后，剧组的五位嘉宾正式登场。徐振站在中间，乔雁杨硕分列两边，剩下的两个人索性也按照男女间隔站位，沈嘉笙站在杨硕的左侧，穆庭则站在乔雁旁边，觉得对方的动作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有再多理会。综艺节目的惯常路数总逃不过采访煽情和做游戏，《侠义千金》的剧组能煽情搞笑的地方很多，随便放些徐振在片场发飙的记录镜头就足够让观众惊叹连连，而剧组诸多演员在凛冽的西北风里贴着墙根蹲成一排的画面也足够富于笑果。
    在整场录制过程中，观众互动热烈，场中气氛活跃，虽然也有一些重录的部分，但总得来说录制过程还算颇为顺利。按说剧组做宣传总会炒些男女主角的绯闻，但因为在片场中杨硕神一样的自爆女友行为，主持人都默契的避开了这一部分，乔雁也乐得清静，全程态度配合又懂得接话，也让所有人都颇为满意。
    而那些镜头移过去后轻微的不自然神色，大概只有穆庭看出些许端倪。
    “你怎么回事？”几人到后台去换做游戏用的衣服时，穆庭走在乔雁前面，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在剧组拍戏时脚划伤了，今天的高跟鞋也不是很合脚，磨得有点疼……”乔雁轻轻吸着气低声回答。
    “怎么不早说？”穆庭莫名有点烦躁，他刚才在后台的确没看到有备用的鞋子，但现在也已经来不及再去找一趟，几人已经在回去舞台的路上，观众和主持人已经开始互动接台词，总不好女主角不露面，她着实还远远不到能仗着咖位行个方便的时候。
    说话间几人就已经回到了台上，游戏是剧组的几人和主持人们分为两队完成任务，各有几个关卡可供选择，一人跳绳，一人转圈，一人端水过独木桥，一人往筐里投沙包，最后一人跳起来敲一下锣算作比赛结束。
    本来两个姑娘一个被分到跳绳，一个被分去转圈，但总卡在端水过独木桥上，后来乔雁被派去走独木桥，沈嘉笙被派去投沙包，奈何一个平衡感一般，一个准头十分有限。ng了数次没有成功，几次下来乔雁的脚估计也是吃力的厉害，无意识地转头，带着疲惫与迷茫看了穆庭一眼。
    穆庭心中猛地一跳。
    “来换个队形再试试。”又一次失败后他有些烦躁地使劲抓了把头发，把剧组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徐导您试试跳绳？别看我我知道你经常锻炼的，都这时候了别那么在意形象了来来来，沈嘉笙你转圈，杨硕过独木桥，我去投沙包，我三分篮板神准——乔雁，你去敲那个锣，这么试试。”
    “她能行吗？”杨硕看了一眼乔雁，带着点捉摸不透的笑问。
    “你行你上。”穆庭一句话把杨硕堵回去，简单粗暴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好了来来来再试一次——”
    这一次总算磕磕绊绊地过了前几关。
    穆庭倒是没说假话，他投篮看起来的确很准，起码投纸团的命中率很高，不过综艺节目要的就是个喜剧效果，完美做好其实没什么意思，是以他也是现在才把自己分到这个位置上。下一关轮到乔雁，她在深呼吸一下后就往上跳去，手离锣差一点的地方就后继无力地落了下来。
    却没有落到地上。
    穆庭从后面一把拖住她的腰，仗着身高优势往上举了举，言简意赅地开口。
    “敲。”
    饶是节目流程进行得还算顺利，录制结束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时分。众人走的走散的散，电视台的灯却还依然亮着——拍摄完毕之后马上就要送去进行剪辑配乐，而后火速送审，需要把时间赶到极致，才能让节目在下周六准时播出。
    在身后这座大楼里的零星灯光之下，乔雁出了电视台的大门，沿着主干道往前慢慢地走，一辆车在她旁边停了一下，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毫不意外地看见穆庭在驾驶席上转头看她。
    “还那么疼？”他皱着眉头问，“鞋脱了歇会儿脚，睡会儿也行，到你家我叫你。”
    “也不是很疼……能不能先不着急回去？”乔雁底气不太足地问，诚实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觉得夜宵是人类一个特别伟大的发明，千百年智慧的结晶，你觉得呢？”
    穆庭原本绷得紧紧的脸顿时就有点破功，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转回头踩下油门，“去哪儿，你指路。”
    这个时间大多数餐厅都已经关门，开着的里面也有一大半不适合两个公众人物共同出现，最后两人另辟蹊径，直接在路边一家生意不大好的烧烤店小包间里就坐，一道帘子挡住了外面间或传来的说话声，两人隔着一托盘烤串沉默相对。
    确切地说，沉默的只有穆庭，乔雁此时拿着一串竹签子吃相颇为豪放，看来的确是饿得不轻。发现穆庭一直在看她时还有些迷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盘子。
    “想吃？动手啊。”
    “不好吃。”穆庭眼都不眨地迅速接话，嫌弃地哼了一声，“你也少吃点，脸都沾上油了。”
    “想当初不知道是谁还夸过我素颜不化妆也好看，现在连脸上沾点油都要嫌弃了……”乔雁随便擦了擦脸，有些促狭地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吃自己的。穆庭作四处张望作看风景状，飘忽了一会儿又不自觉转回到乔雁脸上。
    “认识你这么久，你怎么还是这么接地气呢……”穆庭惆怅地自言自语。
    “可能因为我人比较土吧。”乔雁对这样的评价不是很在意，心宽地自我调侃了一句后继续吃自己的，消灭了点的东西后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吃饱后的满足表情。
    “吃饱了。”她拿一片纸巾仔细地擦了擦嘴，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而穆庭一直一直看着乔雁，直到此时突然长长地、认命地叹了口气。
    连她这么不修边幅真实随便的样子，他都觉得好看无比。
    坏了，穆庭在心中默默地想，若是她对自己真的没有这份相同的心思……
    他大概做不到无动于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