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顾柔最终只能用“一言难尽”四个字来代替概括，话题一转问道：“你现在在宫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接下来，宴绝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是一个有些悲惨的真实故事，却是发生在宴绝身上的。
    宫廷乐师，虽然颇受皇帝重视，并备受宫人尊重，然而这种身份，在这个时代，还是被很多人所看不起的，只是却无人知道，为了能够进入宫中，宴绝牺牲了多少，期间付出了多少代价，在宫中忍辱负重多年，甘当一位乐师，只为了有遭一日能为家族报仇。
    没有人知道宴绝背后所背负的东西。
    其实从一出生起，他也是锦衣玉食，人人羡慕的士族公子，曾高高在上的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然而这一切，从十五年前家族被灭门的那一日起，宴绝本来堪称完美的人生被彻底的打破颠覆。
    早在二十多年前，当今皇帝还只是皇室中一个并不出众的皇子，和其他所有皇子不同的是，他虽然没有一个真正与他站在一边的亲兄弟，但却有一个智谋出众，手腕过人并且与他情同手足的结拜兄弟。
    在当年波澜汹涌的储君之位争夺的过程中，这位结拜兄弟毫不动摇的始终与他站在统一战线，倾尽自己所有能力与背后的家族势力，甚至不惜牺牲自身冒险，帮他斩杀所有障碍，将一个本来毫无希望的皇子给推上了储君之位，后又助他坐稳皇位，这其中经历的种种凶险与深厚的感情信任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能够体会明白。
    这个人，便是宴绝的亲生父亲。
    当听见宴绝说到这一段的时候，要不是后面两人各自娶妻生子，顾柔几乎要怀疑，其实他们这一对搞基的好基友！
    这可惜好景不长。
    当今皇帝在刚继位不就后便封宴绝的父亲为当今丞相，地位仅在一人之下，然而那时候的两人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时候悄然改变的，就像是偶然偏离的轨道，从最先的不起眼到越来越远，再无力回天。
    从兄弟到君臣关系，他们之间的感情关系也随着身份的变化已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而随着之后发生在朝堂的种种事情，导致两人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大，那种义无反顾的信任情谊再不复当年。
    宴绝的父亲年纪轻轻便当上丞相，又智谋无双，当今朝堂上下许多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到了他手中似乎总是迎刃而解，也引得了越来越多的朝臣支持与敬仰，就连皇帝好像也成了一种衬托，越来越没有存在感，丞相成了所有人的中心。
    这样的感觉，皇帝自然是不能够忍的，当兄弟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可一旦君臣关系倾斜，再加上自古以来皇帝都是一种疑心病极重的生物，久而久之，对功高盖主的丞相也就越来越防备，加之自己的皇位就是靠对方帮忙坐上的，这也渐渐成了皇帝的一个心病，唯恐哪一天宴绝的父亲会推翻了自己来当皇帝，因为他不仅本事不如对方，甚至在得人心方面，也远远被对方甩过几条街。
    于是，在宴绝父亲每日忠心耿耿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国家发展而倾心付出的时候，一颗由怀疑与嫉妒形成的恶毒种子在皇帝的心中渐渐萌芽，他开始在背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一切可能的臣子，筹划着怎么收回对方这个丞相的位置，一直到后面，甚至已经对自己昔日的好兄弟动了杀心。
    在经过一场精心的设计之后，宴绝的整个家族最后被以谋反的罪名被压上了邢台，而宴绝的父亲则成了整个谋反策划活动中的主谋，诛杀九族。
    这一切都是皇帝为了消灭他们一族而故意设计的栽赃，他家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要背负永久的骂名，昔日情同手足般的兄弟，在权势的侵染下，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
    宴绝是在被士兵包围家中的那一日在父母的掩饰下趁乱而逃的，他曾躲在人群之中，亲眼瞧见自己整个家族数百人被斩于邢台，父母与亲人因为蒙冤而死不瞑目的眼神烙印成了他今后人生里的无法摆脱的永久噩梦，家人的鲜血染红了他整个余生，在复仇的决心中如同烈火熊熊燃烧。
    在那之后，宴绝便开始了逃亡的生涯，过着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的生活，他用十年的时间，躲过了追杀，并且暗中培养势力，不断的逼迫自己，改变自己，在强烈的仇恨之中涅槃重生。
    当再次回归到了京城，来到这个记忆深刻的地方，他想尽一切方法的入宫，以一位乐师的身份，取得皇帝信任，在宫中，他整整忍辱负重了整整五年，在每一次见到自己的灭族仇人时，只是压下心中仇恨的火焰，以平静的神色去面对，经过多年的部署与隐忍，终于报得大仇。
    听完宴绝讲述自己的经历，顾柔只是沉默了一会，虽然心中唏嘘，但也许因为这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她无法体会宴绝的那种心情。
    初次见他的时候，他是身穿一身月白色长衫面带微笑的乐师，温和的令人几乎提不起任何戒心，对帅哥没抵抗的少女只怕都会沉沦在他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中。
    可是此刻，顾柔才发现，他这双总是带笑的眼眸中隐藏着许多深沉的东西，笑意只是一种掩饰罢了。
    看了他一会，顾柔问道：“所以现在……皇帝已经死了？”
    宴绝点点头，目光看向了远处，就在顾柔被关着的这一个多月中，宴绝用极端的手段几乎杀绝了整个皇室的人，经过十五年，他终于做到用皇室的鲜血来祭奠当年冤死的家人。
    而现在，皇位无人，宴绝若想要当皇帝，随时都可以上位，并且还能成为史上最成功的弑君篡位者，名为一个乐师的复仇之路。
    顾柔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发现话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她也一直都不喜欢皇帝，可是宴绝复仇的手段在旁人看来也的确残忍了些，毕竟其他很多人是无辜的，可针不是扎在自己身上便无法体会那种痛与仇恨，再说事已至此，顾柔也只好选择默默闭嘴。
    可她就搞不明白了，宴绝复仇就复仇，把皇室杀光了其实
    也没她什么事，可为什么要把她抓来关在这里？
    对方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我对你说过的话便一定会做到，此后只要你在我身边便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不用经历逃亡，每天都能过得随心，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顾柔：“.…….”
    她眨了眨眼，其实她想说，宴绝对她说过的话，她都没记住几句好么？当时说的，她也没往心里去，而且，他其实压根就不需要做到…….
    如果是刚穿越来时，有这么一个帅哥能够情深款款的对她说出这些话，表示天大地大皇宫里也是她最大，完全符合她发家致富迎娶高富帅的奋斗目标，她一定会兴奋到撞墙，可是现在…….
    顾柔发现，她其实一点也不想留在宴绝身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得不到的都想要，唾手可得的不稀罕？
    汗…….
    “那个…….”顾柔牵强的扯了下嘴角，“其实你没必要对我承若什么，而且我并不想待在宫中，宫外，其实更适合我。”
    宴绝的目光陡然变得漆黑深邃起来，看了她好一会，问道：“你想出宫去找苏湛？”
    顾柔：“.……”
    “不是。”顾柔昧着良心说道，“其实我和他没那么熟的。”
    宴绝不置可否，道：“南楚和北周很快就要开战了。”
    “啥？”顾柔愣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宴绝只是目光深远的看向了远方的天空，“两国早就该有个了解了。”
    “.……”顾柔竟无言以对。
    虽然她也想不通南楚宫中的大动荡才刚刚平复下来，却仍元气大伤，可宴绝却选择这时候开战，这其实对南楚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是想想，这南楚的天下又不是他的，他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杀了狗皇帝推翻皇朝而复仇，所以，就算南楚挂了他应该也不会在意。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宴绝总觉得其中还夹杂着什么私人恩怨。
    过了一会，顾柔突然看着宴绝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打算当皇帝么？”
    宴绝幽深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满是深邃的盯着她道：“我的仇已经报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在宫中，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一个地方，今后这南楚如何也与我们无关。”
    “.……”顾柔感觉呼吸滞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内心感觉有些沉重，宴绝为什么这么对她，顾柔以前不是没想过，可是那时候好歹很多东西还没捅破，现在他忽然就把这些话摊开来说，这令顾柔有些措手不及的同时又不知该如何拒绝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朝北周开战？”过了一会，她低下头问道，“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一心为南楚的江山社稷考虑，其实你也可以好好当一个皇帝，也算是了却你父亲生前未完成的心愿，若你不想，就选一位适合的明君吧。”
    宴绝把整个皇室和不服他的人几乎都杀绝了，现在这皇位，还真找不到适合的人来坐，估计，也没人敢坐。
    宴绝看着她，默然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