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薇呆愣了半晌，满眼吃惊。“你……为什么在这里？”
    简浔说过，鱼小满和狄庚霖和他之前三个人有过碰头的约定，也就是他们下船的地方。只是因为意外最后成功下船的只有一个简浔，简律辰在船上四处找不到鱼小满，还要避开那些一个都不是朋友的敌人……最聪明的决定，应该是在出口的地方等着鱼小满。
    “没等到人。”简律辰快速地摇摇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焦急。“我刚刚上来，听见了这边的枪声。”
    简律辰在她身边蹲下来，神情凝然地盯着她裙子以及腿上干涸蔓延的血迹，唇线陷入一片难言的滞销。
    海瑟薇坐在那儿没动，神情灰白地望着他苦笑。
    一目了然。
    海瑟薇的孩子……没了。海瑟薇那么努力想要保护的……
    “上来，我背你。”沉寂了几秒，简律辰背过身子拉海瑟薇的的手臂，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也不是安慰的时候，他只能带着海瑟薇先离开。
    然而海瑟薇还在摇头，模样有点与世隔绝般地死灰蜿蜒。“不了，”她说，“小满在下面，这艘船上现在很危险，快去带她离开！”
    “什么意思……”简律辰面色一动，随即怔忪。
    难道，你不走吗？？？
    海瑟薇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St，狄庚霖还在他手上……”
    她话音刚落，两人耳朵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嚣鸣。
    船上的所有室内扩音器好像都在痛一时间内打开了，滋啦拖出尖锐的电磁声，海瑟薇仿佛已经知道后面，手指向上指了指。
    “海，瑟，薇！！！海瑟薇——”
    扩音器里传来St丧心病狂，顺着由低到高的音轨，陷入狂怒的高声呼喊。“你又在耍诡计，你又想逃跑？……”
    海瑟薇能湘湘St现在抱着血流如注的后脑勺，愤怒地吼叫的情形。真的……想不到。
    为什么小满手里不是烟灰缸。
    整个船上乱七八糟的势力突然全部莫名其妙地挺住脚步，目光望向声音的来源的扩音器。
    St的声音失控暴走地响彻在船上的每一个角落，简律辰刹那间如遭电击。St，居然也在这条船上！！
    算不算是百密一疏，站在黄昏走路终于遇上鬼打墙？
    原来正是因为St，狄庚霖才未能如约下船。也正是因为St，致使不止他一个人，从已经脱困的境地去而复返……
    真的，St是他们所有人的始料未及。这才是最让他猝手不及的枝节横生。
    “噗嗤！”
    扩音器里传来什么尖锐地东西捅进血肉里的声音，隐约的痛苦闷哼似乎被人死死压制，却还是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海瑟薇面色煞白。
    “你不回来吗？呵呵，你不回来吗——海瑟薇，你听说过中国古代的一种刑罚吗？
    “听说有一种刑罚，是把囚犯放进渔网里，然后收紧，收到不能再紧的时候，渔网网眼里就会挤出囚犯身上的皮肉。然后我们拿着刀……把突出渔网网孔的皮肉，一刀刀削下来……
    St是在打比喻，但是海瑟薇和简律辰几乎同时脑子里出现了可怕的画面。
    St的阴沉声调最后在危险地咆哮：
    “奥菲莉娅·海瑟薇，现在第二道选题，你，还是他！”
    海瑟薇的灵魂都仿佛被剥离了几秒，脑子里恍然空白，犹如重锤钝击。她豁然起身，借着简律辰的力道站直身体，然后朝着门外猛然离去。
    “海瑟薇！！”
    简律辰在背后喊住她。那一刻的心情复杂得无以言表。
    “我本来就只是想安全送小满下去才会在这里，没打算离开。”海瑟薇头也不回，声音低沉。“从知道他在这船上，在St手上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还能离开……”
    海瑟薇轻声叹气，而后头一仰，力求吸气：“大老板，我求你件事儿，你能不能在下面多等几秒再走……也许、也许狄庚霖能够下去。”
    ……
    海瑟薇终于做出了一个简律辰无法干扰的选择。
    如果St依然信守诺言。
    他说他自己一向说话算话。
    那么她愿意做任何他出的选择题。
    ……
    “等一下。”
    见海瑟薇心意已决，简律辰也终于惶然无措。眼下他们已经什么都不能改变，因为时间已经争分夺秒，不离开这里，他们全部会死。
    他心念再三纠结辗转，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喊住身影决然的海瑟薇。
    “你再不走，小满可能就有新的危险了，出口那里可不安定。”
    海瑟薇稍稍顿住脚，掩藏住眼底翻涌的不舍和深蓝的决意，头也不回地轻声说。
    简律辰得走，现在必须马上下去带着鱼小满离开，她不知道穆子煜的游轮是否还在等他们……因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简浔守着出口在……还能撑一段时间。”
    简律辰换了口气，沉默犹疑几秒后，大步走向海瑟薇，从身侧拔出两把造型各异的枪，一左一右，郑重地放到海瑟薇手上。
    “我会等到最后的五分钟。”
    他的目光认真异常，眼里细碎的光芒闪烁。
    他看起来仍然希望海瑟薇能和狄庚霖一起出来，感到下面。“拿着，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刻……不要让别人杀你。”
    海瑟薇眼底酸涩，没回答。她多么想说一句“我答应你。”
    简律辰转身，身影飞速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
    明月号的船舱里，比起白日里更加寂静了，但较之之前，有更加混乱了——
    如果这些还在船舱上乱窜的人听得足够清楚的话，他们应该是从扩音器里听到了一个本应该死了的名字的。
    奥菲莉娅·海瑟薇。
    这下子，极端组织头目的命令又发生了变化：那个狡猾的点奥黑客还活着！之前那死是个骗局！全体活捉海瑟薇！
    船舱底部的脚步传声非常明显，以至于落在鱼小满耳朵里的脚步声十分混合杂乱。
    鱼小满的亡命之旅终究也只支撑了那段光纤不明的通道，通道里的追赶，后面的人没敢贸然开枪。
    眼看着就要下楼梯了，即使鱼小满用了她从前不轻易示人的最快的下楼梯办法——抱着楼梯杆子滑下去。
    肩膀上蓦地一阵灼痛，还是中弹了。
    那一刹，那鱼小满痛得厉声尖叫。手臂一松，整个人就从楼梯杆上落了下去，摔落在台阶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鱼小满眼前一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整个肩膀好像被火箭灼穿，火毒燎原全身。
    随之而来的痛和混沌是全身的，万万想不到，她会这么死……从楼梯一路滚下，那是她曾经想都不会想的小说掉孩子情节。
    脑子急速地天旋地转，虽然这才是最快的下楼速度……鱼小满觉得自己真的就要死在这里。
    ……
    脑子那一刻，其实是掠过无数的委屈和想哭的情绪的。要是她会用枪就好了……也只是一瞬的掠过，剩下的，全是真真实实的死亡恐惧感。
    那两个人都已经追下来抵面了，下一秒就是举枪朝她射击——
    “啊啊——”
    鱼小满条件反射地缩起身体尖叫，下一秒，却只听见身前劲风扫过的声音和一声熟悉得令人心悸的沉喝。
    “啪！啪！”地两声，两管金属先后枪被踢开扫落的声音。
    耳边刷刷的两声过去。
    鱼小满睁眼，就只见她仿佛半个世纪没见的男朋友，以一个高难度的旋身起跳回旋踢高高凌起，无比狠厉矫健地，一脚弓袭向其中一个人的脊背。
    旋即，面对另外一个人从侧后方袭来的拳头，利落灵敏的侧身躲过，并且在对方扑上来的时候，动作辛辣准狠地倒肘直击对方胸腹。
    而后，下盘扎稳一撬，迅速地来了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过肩摔！
    “咚”的闷响，那两个人居然在两三招之内就被来人败地。阵阵嚎痛之下，半天挣不起来。
    鱼小满瞪大眼，嘴巴不由自主张开，微微石化。
    这么帅这么不可思议的出场动作！……做出来的人居然是……她男朋友！
    “律辰！！！”
    鱼小满一声激动雀跃的大喊，扑了过去。
    简律辰这身精炼肃杀宛如特工的行头是鱼小满从未见过的形象，她都不知道简律辰原来……身手这么厉害。
    厉害到让人瞠目结舌。
    可是总归是让她心脏任何时候都能安然落地的人。猛地撞进简律辰怀里，鱼小满放开水闸，倏然大哭。“哇——”
    这么极端的环境下遇见简律辰，她整个人身上只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惊和害怕，惊喜和心安。
    第一时间的行为，简律辰只能看见鱼小满的激动和对他无比强烈的依赖。紧紧将鱼小满抱在怀里，按住她的头不住地抚顺。“别怕，我在，我在。”
    他坚实有力的臂弯让鱼小满找到了最安全的铜墙铁壁，心里倏然心安。尽管她并不知道简律辰其实也在微微颤抖——
    他要是再晚来那么一下，他就要亲眼看见鱼小满在他面前被人射杀。那也会让他恐惧。
    简律辰抱得太紧，以至于手掌摸到了鱼小满肩膀上的一片黏腻的濡湿。
    “你中枪了？！”
    简律辰震惊，猛然拉开鱼小满，鱼小满泪眼汪汪地直点头哭，艰难嘶声吸气：“好痛……”
    伤口那里说不出的撕裂感……好像肩膀像不是自己的。
    简律辰眼神发颤，掌心里摊着鱼小满的血，觉得整个手掌都在烧。鱼小满于是想到海瑟薇流血的样子。她的声音也哭得发颤：“律辰我会不会死……”
    楼道里已然传来各式各样的枪声和脚步声，要不了多远的出口了……简浔还掩藏在那里下水的小暗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僵持守在那里等他们……
    简律辰却一把抱起鱼小满，毅然侧身，闪身返回了船舱内部。
    简浔，再多撑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
    如果。
    鱼小满知道那是她和简律辰最后一次的短暂的相处，知道那是她和简律辰最后几分钟的耳鬓厮磨……
    她一定，一定不会让自己在那个弹火交加的晚上，表现得那么懦弱。
    尽管她很怕痛，更是无以复加地怕死，所以取子弹的时候痛得狠狠咬着他，然后歉疚地哭着问“我是不是很没用”的时候……简律辰摸着她的脸柔声说。
    这样混乱不堪和生死真实难测的恐怖晚上，游轮上允许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