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满坐在公司的加长车里，窝到一个角落里玩手机。
    九峰真地太重视C了，差不多是考察期的最后几天了，为了显示九峰强大的财力和长远的目光，顾城亲自邀约C到他们最新看中的一块度假村地皮上去转转。
    那块度假村地段挺不错，但是之前的老板因为经营不善，度假村的生意不算太好，于是打算把这块地卖出去。九峰看中了这块地，打算投入二次资金进行改造。
    但是顾城这个笑面虎往车里一坐，鱼小满整个人就不好了，也只有白泽还能一如既往地恍若无事地坐在他旁边，和C三个人谈笑风生。
    公司还有一些随行的什么外贸人员，市场部分析人员，客服部貌美如花的“美女精英”之类，齐刷刷一大波，随时随地挺直脊背竖起耳朵，应对C提出来的任何技术性问题。
    可惜……鱼小满从认识C到现在也没见他问过她多少技术性问题，除了最开始一次象征性地赞叹了一下鱼小满的作品，和她探讨了一下林徽因当年名扬四海的建筑，好像他完全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经常八卦，对着鱼小满问这问那。
    作为整行人中间真正花瓶质地的酱油瓶，鱼小满很自觉地没有在众人面前和C胡聊海侃，夸夸其谈。
    她缩在一个角落里玩游戏，李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了过来，挨在她旁边递给她一罐奶咖。
    “我最喜欢的，李秘书你还记得啊。”
    鱼小满看了看罐子，有点感慨地接过，苦笑。
    之前在GS里，还算有一段比较快乐的时光。鱼小满成天坐在简律辰办公室外面的椅子上等他黏他，李肃还帮着她，晚上去泡咖啡的时候，会顺带给她带上一罐奶咖。
    那时候鱼小满也好，李肃也好，大概都没料到今天又是这么个情形。
    “我不排斥记忆里的人和事。”李肃淡淡的，“鱼小姐那时候我很喜欢。可爱，古灵精怪。”
    “唔……听起来是在说我现在很可恨。”鱼小满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没什么表情，浅浅地望着窗外。“我还挺排斥。毕竟事物是会变化的，我不再是我，你也不是你了。”
    “我从来就不是我，我一直清楚。”
    李肃声音很低，“但是你还是你，鱼小姐，我确定。”
    “你是又要和我纠结我在你家少爷身边抱着什么居心了是吗？”鱼小满抹抹额头，“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害他。”
    “想害他的人太多了，并不少你一个。”
    “呵呵……他不害人吗？”
    “谁不害人呢。”李肃起身离开了，“纪小姐昨天找我，问我你在哪里。我告诉了她。”
    ……
    原来他过来是告诉她这个。
    看来是觉得鱼小满待在白泽身边太安逸，期待一向和鱼小满水火不容的纪潇黎来找她，或者说，来找点麻烦。
    大概还希望，闹得鸡飞狗跳才好。
    纪潇黎还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找到她不甘心，她和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呢？……也没多想，鱼小满于是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高跟鞋。
    ……
    一群人落脚住处是度假村里的一个特色旅馆客栈。
    修缮带着江南水乡那边的乌木建筑的味道，但是结构上像北京的老四合院，四面相对，屋外有一排木板道，上面搁着些藤制的桌椅。走道再围起来的中间，空出一个偌大的庭院的天井来。
    光线比较明亮，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对面。又由于是淡季，入住的人并不多。
    是以当鱼小满安置好行李，推开角落结着些薄薄蛛网的雕漆窗户时，轻而易举就看到对面房间外，坐在外面藤椅上，笔记本搁在桌上，顺带一杯袅袅着热气的咖啡，穿着修长的青柠色外套和休闲裤，折着腿悠闲办公的男人。
    庭院里靠近边缘载种着几棵脉络清晰的夹竹桃，枝桠四散撇开，夹竹桃下有条鹅卵石的小路。路的尽头就是他。
    侧脸这么远看依旧俊挺，微微靠在椅背上，目光澄澈笔直。两手在键盘上敲着东西，由于他的姿态实在太悠闲了，悠闲得倒像是像生活在这里闲时写写东西的文艺作家一样……画面太美让鱼小满有点不敢看。
    鱼小满盯着愣了会神，然后文艺男作家侧过脸来，展露洁白的牙齿，朝她笑了一下。
    “……”
    鱼小满回神，大踏步走过去。
    天井里搭着一个人高的葡萄架，葡萄叶落了，但是又有新的茉莉藤爬了上去，绿藤盖着枯枝，洁白的花瓣从探出的纸条上肆意绽开，清幽的香味从花心坠下，像是能在地面砸出同样芬芳的泥土来。
    鱼小满走过去，一阵劲风带落了两朵新鲜的茉莉，带了一身的香。
    “不太像巧合，是吧？”
    她两手环在胸前，盯着他问。
    男作家抬起头逆着光打量她，似乎在笑，又似乎没笑，只是并未言语。
    “设计图我会扫描发你邮箱，我想关于简浔的问题，我们已经没什么好交流的了。”
    “……你现在也可以亲自给我。”
    男人回答她。
    ……
    在度假村注定会见到纪潇黎如果还算在意料之中的话，见到简律辰就实在有点让人食不下咽了。
    “你来干什么？”质问。
    “度假。”
    “九峰都把这块地买下来了，这是你度假的地儿么？”鱼小满敲着桌子。
    “这块地还没到期，不过至今仍然还在运营中，作为一个合法的游客，怎么不能来？”
    简律辰倒是不紧不慢的，脸色坦然自若地收回目光，回到电脑上。“你将就点，就当成偶遇吧。”
    “……”
    将就点，当成偶遇……
    鱼小满很想问问简律辰到底是怎么练就这种脸不红心不跳，且面不改色的“偶遇”状态的。苍天，谁把这个她没法收拾的男人给收了吧！
    为什么他一定得跟着，她让她无法保持常态的风度呢？到底要折腾她到什么时候。
    “你整我还没整够是吗？”
    鱼小满问，“啪”地一声合上他的电脑。“简律辰我就想问你，要到什么时候。”
    “我说过了，什么时候结束，由你来定。”
    简律辰瞟她一眼，鱼小满根绝她的震慑完全不起作用。
    和他对视半晌，眼睛又有点痛，她吞了一口气，呵呵两声，重新给他揭开电脑：
    “你继续。”
    ……
    秋天的空气很好，干燥，清凉，蓝天上飘过一片软软的云，和鱼小满现在这臭石头一样的神情一点不配。对面一排的房间开始陆陆续续有窗户打开了，有同行的人在喊她：
    “鱼设计师！你有没有带充电器啊，我的数据线坏了……”
    鱼小满回头应了一声，瞪了简律辰一眼，转身往回走。
    “鱼设计师？”
    简律辰琢磨着这个叫法，突然在背后喊住了她。
    鱼小满诧异地回头，简律辰怎么会这么喊她？
    “小满？”他又沉凝着开口。
    “……”
    他这又是为什么，抽哪门子风要这么喊她？
    简律辰在鱼小满转身的那一刹那细细观察了鱼小满的表情，突然问她：“你们公司的人都喊你鱼设计师么？”
    “不然呢？”
    鱼小满奇怪。他很无聊么，为什么这么问？
    “你接触的客户都喊你小满么？”简律辰又问。
    “……我不和人自来熟到那地步的。”鱼小满摇摇头，觉得他问了两个很无聊的问题，重新转身走了。
    简律辰注视她的背影，似乎想起了点什么，眉头突然有点点蹙起。
    ……
    “都办妥了，这个房间之前已经被人订了，刚刚花了三倍的价格和他换了过来，前台那边已经做好登记了……不过先生，我们这样两个小时前抛下公司的事务来这边‘度假’，真的好么？”
    南霜一边说着一边从木板道上走过来，拿着行李和刚刚拿到的房钥匙，看见简律辰正在兀自失神，有点疑惑。“怎么了？”
    “她对称呼也有些敏感度。”
    简律辰收回心神，敛着眉起身把行李接过，“除了我喊她小满她会别扭，不熟的人这么喊她，她也会别扭……那么会这么喊她小满的人，基本都是熟人之间的脱口而出了，对吧？”
    “嗯……怎么？”南霜微愕，也跟着蹙起眉头。
    “St。”
    简律辰收回笔记本，一边转身往房间走去，关上门，调出上次的南霜留下的St和鱼小满的录音，然后在录音播放进度上很快地跳跃翻找。
    ——“鱼小姐，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
    ——“鱼小姐，你的敏锐真叫人惊喜……我们迟早会见到的。”
    ——“你的勇敢再次让我眼前一新，这让我忍不住喜欢你了，小满。”
    ——“你们太迷人了，像公主一样漂亮又狡猾……小满，我喜欢你哦……”
    “这里！”
    南霜会意，猛地卡在两个地方停住，又翻出前面的对话，突然地眉头一挑：
    “前面的时候，St一直毫无破绽地称呼她为鱼小姐。到了后面……突然自然而然她小满了！听不到他本人的口气，但是从复述者的流畅度来看，不像刻意的称呼。鱼小满很愤怒，可能没注意……他呢？”
    南霜抬起头蓦然望着他，简律辰眸色一片幽深，靠坐回椅背，浮现出丝丝冷笑：“我想他陷入一些变态又扭曲的幻想里，似乎也没注意。”
    “所以，她们不仅见过面，关系还很熟很好！”
    南霜像是被点醒了什么一般，很快行动起来：
    “公司里的中国同事可以排除，我这就让海瑟薇查鱼小满近两个月在九峰和海外客户接触的工作日程表。”
    ……
    只是这样么？……简律辰没说话，仍旧聚集着眉心，似乎……似乎，还隐隐约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还要细想，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吵，和很大的敲门声。“鱼小满！鱼小满你出来一下！我知道你在里面！”
    “谁啊！王雪琴么，又没锁死，捶什么门！”
    ……心情烦闷的鱼小满戴着全封闭的耳麦钻了出来，看见来人，一愣。
    还真的不想自己才刚刚落脚，就看见了阴魂不散的简律辰，继而，纪潇黎转眼又接踵而至。
    这两人是约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