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你也喜欢这幅画吗？”
    C走过来，盯着那幅画，露出赞赏的眼光。
    “C你可别误会，我不懂基督文化，是解读不出这幅画的妙处的。”鱼小满摆摆手。“我是看你喜欢，我顶多从绘画手法上来分析。”
    “《圣经》是个好东西啊。”C感叹了一句。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认为。”鱼小满说，她想起海瑟薇，海瑟薇是个……不算虔诚的虔诚基督教徒。
    “哦，小满身边也有喜欢《圣经》的人吗？”C饶有兴致地问。
    “有的吧。”不见了而已。
    “真想认识认识。”C又说，“在中国找到一个‘道友’可不容易——你们中国是称呼这种为‘道友’的吧？”
    “你可以去弗里斯教堂。”鱼小满愣愣地，心想那里一大帮你的道友。
    “……”
    白泽猛地把鱼小满手心一拉，鱼小满经常这样语出玄妙让他忍不住有点头疼。
    喜好上可以看出鱼小满不喜欢“陪客”这种事情。
    她虽然挂着的是和从前GS里一样的头衔，担任设计部的客户接待和一部分的产品讲解谈判。可这么被拉着，女公关的即视感很明显啊有木有！
    因为客户对她有兴趣就派她一直和客户接触……简直就是让她上阵勾引。
    虽然她是长得标致可爱水灵灵……
    何况C未必懂建筑，而她也真心不懂什么鬼的《圣经》。
    “哦，弗里斯教堂，在哪里？”
    C倒真的很有兴趣的样子。
    ——白泽望了鱼小满一眼，鱼小满适时地低头看脚尖地闭嘴。
    “城西最大的精神病医院旁边。”
    一道沉澈的声音倏忽响起，友好地给C解释道。
    ……
    鱼小满脑子微微地一阵眩晕。
    这阴魂不散的拆台声音……简律辰。
    C和白泽很自然地有些绿脸了，鱼小满的脸也绿了，猛地偏脸，看到那个俊朗冷然的要命男人带着一个姿色气质皆俱上乘的美女，诡异地出现在她眼前。
    “这不是Mr.简吗？”
    C一眼认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尊贵的GS的主人简律辰，一个不小的人物，他没道理不认得。他很快热络地伸出手来，虽然只是联合会上见过，却不知道多么熟悉的样子。
    商人本色吧。简律辰很快也微笑与他握手，“Cyril先生，幸会。”
    “真巧，您也来看画？”C很惊奇。
    “是啊，真巧。”简律辰的余光落在鱼小满那张极力想翻白眼的脸上，依旧如沐春风。
    鱼小满就差扭脸了。
    巧什么巧，她在他身边画了两三年的画，没见他对这些线条描出来的不知所谓的东西流露出半毛钱的兴趣。
    她都怀疑过他身上根本没有生长着能对艺术产生共鸣的细胞。
    可是当C问起简律辰身边的女士的时候，心里居然还是忍不住，和那个女人一起提了一下。
    “朋友。”
    于是两颗心都落了下来。
    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弗里斯教堂在最大的精神病院旁边，论鱼小满让C去那里的那句话到底有没有潜台词与指向性。
    “Cyril先生，弗里斯教堂肯定和那个精神病院没多大关系！”
    鱼小满真诚地望着眉头有点打结的C。
    “确实，该教堂参加礼拜的信徒，其实只有一半是精神病院的病人。”
    简律辰再次“友好”地帮腔道。
    “……”
    简律辰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不去死呢？
    C眉头一时更加拧巴，鱼小满一时更为尴尬的瞬间，白泽终于淡淡开了口：
    “简总，幸会。”
    简律辰出现在这里，对他来说也很是微妙。剔透的眼底微微闪动，面上依旧不露山水，也没多的表情，只是朝忽略了他的简律辰点了点头。
    “你是？……”
    简律辰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来。
    “白泽。”
    白泽勾出一丝淡笑，对简律辰的故意不予置评。
    他对简律辰的眼神也很敏感，分明看到他微不可查地扫过他握着鱼小满的手时，目光中多出的几分冷冽。
    “他是九峰负责海外市场的外贸总经理。”你会不认识不知道？
    好歹你们其实见过，装什么初见？
    鱼小满面对简律辰的故意无视非常不满，不由鼓着两颊开口，甚至往白泽前面挡了挡。
    简律辰就是哪根筋不对，丢下正经工作不干，干起偷偷摸摸，哦不，光明正大的跟踪捣乱的勾当来！
    “原来是白……泽。”
    某老板见体格偏向瘦削柔弱的白泽被鱼小满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地置于身后。胸腔里更是不悦，声音拖了拖，面上却突然浮出一丝虚情假意的微笑来：
    “好名字，上古神话里有名的神兽……久闻大名，幸会。”
    噗……
    鱼小满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简律辰情绪化又脾性十足的说着“神兽”，会有种想吐血的感觉。
    她保证简律辰的话比她更具有潜台词与指向性。
    白泽脸色变了变，然而不好发作。鱼小满手心被捏的蓦地一紧。
    ……她就知道简律辰如今不是个好货色！
    试想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有些讥讽又隐晦地指出了“神受”性质……谁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
    白泽于是松了被鱼小满反抓住的手，朝前走了一步：
    “谢谢。简总……我们来日方长。”
    鱼小满如坐针毡。
    她这时候才明白，有时候两个男人之间的风暴，真的会在目光里，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地无声厮杀的。
    ……
    就这样，简律辰拉着一个路人甲的女人，强硬地加入了鱼小满一群人。名义上看着他就是来陪一个女人看画，实际上任何一个人看着都会以为他是来抢生意的——
    他也不和鱼小满讲话，也不和白泽有什么言语，他给了一只胳膊给身边沉默的女伴，然后一直和C先生交谈甚欢。
    GS本来就是此次最能让C徘徊的选项之一，鱼小满把C的脸搞绿了，简律辰正好趁虚而入。
    鱼小满开始还会鄙夷又恨恨地想，简律辰他遇上客户很能说，可他一个不懂艺术绘画为何物的人，面对这些他不以为意了好多年的东西，能说出什么花瓣来？
    她保证只要他说得有一点纰漏，她会毫不留情地给他点醒揭穿，让他摔个大趴！
    “Cyril先生喜欢这幅画？”简律辰盯着刚才那幅画观察。
    “有股非常出脱的美，不是么？”
    C棕褐色的瞳仁微微眯起，盯着那幅画出神。“画师在不是在画画，就像在讲故事。”
    “人性故事？”简律辰打量着画上耶稣微微骄奢的嘴角和向前伸出的下巴，问。
    “Mr简果然是懂画的人！”
    呸！懂画的人……鱼小满快哭晕在厕所了。
    C转眼大加赞赏，说到激动处，就变成了英语母语：
    “耶稣看似是救世主的模样，其实也还是以人的姿态行走在大地上。他在麦田里和污鬼对抗，在迦百农仁慈济世，在海边遍洒仁义……其实都是为了人成为他的信徒，此为欲望。
    他到处播撒教义，道理，真知，但又不将主的真理彻底告知世人，只对门徒释意。这叫自私。
    还说神国的秘密，只叫他们知道，若是对外人讲，凡事便只能用比喻，叫他们看是看见，却不明白，此是骄奢。
    他赐予十二门徒权柄去铲除世间污秽，却叫人背负沉重的十字架随他同行，他叫人每天自己忏悔去洗清，上天却不对没遇见他的人怜悯原罪，这叫虚妄。”
    C语音刚落，鱼小满已经一片心惊。
    这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会说的话么？
    然而简律辰面上没有过多表情，好似只是在认真聆听。他淡淡地说：“然而这就是人。”
    “是的！然而这就是人！”
    C大声地说：“即使是神，有了情绪就不再是单纯的神了，作为人，就应该承认人性里本能的肮脏与罪恶。恶之华不定会结出善之花，然而伟大的耶稣不该拒绝承认自己！更不应该允许门徒里有人背叛他自己！”
    “嗯……或许他没有允许。十二门徒少了个人。”简律辰盯着那幅画说。“犹大。”
    “哈哈，您也认为犹大叛变后，其实不是一根绳子，服罪倒吊而死的么？”
    C愈发激动，像是碰到了知音。
    “关于犹大之死，这里好几种说法。”简律辰避过了谈自己，“而我相信Cyril先生更喜欢古兰经里面的版本。”
    “……他应得的。犹大不该背叛。”
    ……
    叽里呱啦，两人如入无人之境。之前还存在感十足的鱼小满和白泽突然之间完全插不上话，全然成了比一旁落地壁画还要漂亮的摆设。
    鱼小满觉得自己又想错了——简律辰不懂画，可他懂圣经。
    “……我确定他就是来和九峰抢生意的。”
    鱼小满翻着白眼小声地和白泽咬着耳根，有些憋闷，完全听不懂那两人的鸟语，随即兴致缺缺地去了一趟洗手间。
    水流哗啦啦地从指间漏泄过去，鱼小满扑了一些在脸上，脑子恍惚间有点不清晰。
    简律辰是来抢生意，还是来抢她的？
    一个缄默话少，不喜欢多废唇舌的人，转眼又能和人你来我往地聊着一个明显社会指向性不对，道德，能量指向性都不对的暗黑话题，聊得风生水起……
    她不知道简律辰后面还会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你是……鱼小满吧？”
    一声有点迟疑又秀静的声音在问。
    鱼小满抬起头，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女人。一直在简律辰身边，抱着他胳膊的那个大家闺秀。
    “我认识你，我是沈佳。”
    见鱼小满没有开口否定，秀气的女人浅浅扯出一个笑，自我介绍。
    鱼小满依旧没说话，所谓认识，大概又是某段绯闻中来。只是简律辰身边的女人，都喜欢这么主动找上自己打招呼吗？
    不过这个女人和纪潇黎不一样，并不像是来挑衅。
    “沈伯母把我介绍给简简少的时候，我还很庆幸。从前到现在，倾慕他的女人不在少数，我也在其中。”
    她又自顾自地说话，镜子里的目光和鱼小满相遇，有点点羞涩的笑意。
    “祝福你们。”鱼小满神情平静地说。
    “不是、你误会了。”
    沈佳连忙摆了摆手，“我不是来和你炫耀的……其实我没有什么好炫耀。虽然直到简少拉着我来美术馆之前，我都觉得我可能和之前的女人在他眼里有点不一样……因为他和我接触的次数比其他女人多出了几次。”
    “不过那是在见到你之前。”
    她又苦笑了一声，目光有点暗淡。“因为他身边不管站的是谁，他只是来找你。所以，其实都一样。”
    “……”
    鱼小满望着镜子里明媚又有些失落的脸庞，最终还是开了口。“我和他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她想简律辰愿意和她多接触几次的原因，可能是因为，眼前的女人足够安静吧。
    他不喜欢吵，偏偏大家看了她以后，都以为简律辰其实喜欢女神经病。
    “你喜欢后现代吗？”沈佳突然问。
    “最喜欢的绘画风格。”鱼小满感到奇怪，仍旧回答了她。
    “嗯……”沈佳抿着唇涩然笑了笑，笑意有点了然，小声说：
    “我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