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着李肃救场的十几二十分钟里，正好是他们从疯癫神曲过渡到高音金曲的时间。
    简大老板于是冷眼看着眼前两个神经病一样的人从俄语《歌剧2》飙到中文《青藏高原》，又从韩文《玛利亚》破音到日语《群青の谷》。
    每个高音嘶吼的地方，那两个不上舞台简直就是浪费的疯子，还会摆出各种离经叛道的造型组合，鱼清明一一细数着给他听：
    “他们最开始唱的是《小星星》类型的儿歌专场，之后发展到《千年等一回》风格的影视神曲，再然后是广场串烧，接着是伤感情歌……”
    秦寿：“可惜你不知道那两货把歌词改成了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好奇心害死猫，简律辰问了一句。秦寿鱼清明凉凉瞥了他一眼，露出那种“你真想知道？”的神情。
    作死地点头。
    于是两人再次对望一眼，学着此刻在屏幕面前摸滚打爬的两人方才的语气。
    《小星星》——
    秦寿：“我是某X东。”
    鱼清明：“我是某X名。”
    秦寿：“哈尼~你会吸毒吗？”
    鱼清明：“不会啊~”
    秦寿：“那我教你好了！”
    鱼清明：“好啊~”
    ……
    《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的骨灰缸边，听麻麻讲那过去的事情~~~~”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资历有多深，我杀了多少人，我的枪未锈，我的刀未钝，鲜血溅过我全身~~”
    “你问我干了多少年，杀死了多少人，看我冷库里，放着多少瓶，每个瓶里一颗心~~~”
    ……
    简律辰真的，听不下去了。
    ——这都是，都是些什么鬼！
    后面狄庚霖终于推门进来，看了简律辰一眼，什么都没说，神情颓丧地，扑倒在鱼清明身上。
    鱼清明把他推到一边的沙发，挡着他继续摸酒：“别喝了。”
    “你心里不是也不痛快，为什么要拦着我？”
    狄庚霖甩开他，“就跟你说过，姓纪的煤球是洗不白的，还去找她干嘛？！你也该喝点酒清醒一下。”
    鱼清明下意识望了一眼正看向他的简律辰，终于敛去一脸笑意，面无波澜道：
    “我不能喝，我们三个里面，总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来开车。”
    “不回去不回去！我今天就睡这里——”狄庚霖咕哝着，“是不是男人，是男人今天陪兄弟喝痛快。”
    泉越一把爬着站起来：“对！今晚就是本星中国之行的最后一夜！你们台下的粉丝谁敢离开，那就是不爱我！”
    很快，简浔也撑着头推门进来，正好就被泉越看到，于是很快奔过去抱着：“阿辰！阿辰你来啦——都等你好久嘞！过来，喝酒，给，唱首歌！”
    简浔云里雾里：“哦好……”
    “我擦。”
    秦寿起身去把去泉越扯开，把简浔接了过来。“我再强调一遍，他是简浔。简浔，你小子不能再喝了！关于师生恋这个东西，我跟你科普一下……”
    简浔去了三趟厕所，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被泉越抱着喊成简律辰。
    晦暗不明的灯光，扯来扯去家伙，就连秦寿都喝了点酒，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简律辰敏锐地感到，空气里似乎带着隐秘而压抑的气流，人人话里带着故事，彼时都贪图浮生醉梦，不想清醒。
    他望向鱼小满的方向。
    她正背对着这群人光着脚踝坐在地上，一个人低着头推着酒瓶玩，在地上滚来滚去，露出背部皎洁的肌肤和一段光洁的小腿肚。
    跳动的灯光像是飞闪而过的森林烛火，明明那么绚烂，短短的瞬间，那背影竟然让人感觉又孤单又落寞。
    他走过去，蹲下，什么也不说地打量她。从她的侧脸和低垂的睫羽里，看到一片无法纾解的安静阴影。
    其实那么安静，和这么热闹的包厢音乐灯光格格不入。
    秦寿把烂醉的简浔丢到沙发上，看了眼鱼小满，然后很快拉开了包厢门：
    “阿辰，出来一下，我们谈谈。”
    ……
    走廊上很安静，简律辰沉默地望着秦寿，知道他大概会跟他解释一下更加具体的状况。
    “今天白天事情还挺多，可我找疯了都找不到你。你要不要先跟我解释一下你和鱼小满怎么回事。”
    秦寿有些烦躁，又带着很真切的，介于老友和操心家长之间的关心。
    “什么都没有，昨晚……那是意外。”
    简律辰想了想，用了“意外”这个词。因为他遇到的，他所做的，都有些超出意料之外，意外地抱她，意外地倒在公寓没出来……
    “我不在乎这个。”秦寿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想知道你的态度，鱼小满的态度，以及我能够做些什么。”
    态度？
    简律辰蕴了深色，然后挺认真的说：“我想过了，我好像，离不开她。”
    “你想好了？”秦寿问。
    “嗯。”
    “那鱼小满呢？”
    “我在试着重新追回她。”简律辰诚实地回答。
    “不，我问的是鱼小满的态度。”秦寿摇着头，严肃地看着他：
    “鱼小满怎么想的，她还能重新爱你吗？那丫头太敏感了，很喜欢自己吞委屈，如果她从前爱你爱得很认真，就不要让她连拒绝都拒绝得很辛苦。”
    “……秦寿。”
    简律辰先是讶异秦寿有朝一日会说出这么煽情的话，可他的话显然意有所指。简律辰转而沉默地看着他，“你是在让我放手吗？”
    “我是在让你看清楚点！”
    秦寿一字一顿，“看清楚点鱼小满的处境，她的家庭，她的人生，她的心理。这些东西之下，她其实很尴尬，很为难，很难受。她神经再大条又怎么样，看着她笑看着她闹的时候，想想她为什么就是不哭。”
    “你母亲今天见过鱼小满了。”秦寿望着地面，沉默了一下。“沈姨是偷偷跟着我遇到的鱼小满，大概是纪潇黎的主意……鱼小满又挨了一巴掌。”
    简律辰身体一僵。
    “我在想，完全不还口不还手的鱼小满，现在遇到你母亲的时候，是种什么心理。如果因为你的坚持，你们还有以后呢？而这个过程里，你母亲如果见她一次打她一次，她是不是照旧不会还手？”
    秦寿又长吐了一口气：
    “她们后面坐下来谈了些什么我根本不清楚，出来后，泉越拉着唱歌，鱼小满就这样了。嗯……就这样，很正常，正常得让人觉得有点刺眼心脏痛。”
    秦寿都有点心脏痛了，这么听着听着的简律辰，心情又该当如何呢？
    半天感觉发不出什么声音，因为心脏像被一根细细的线给缠上好多道，然后越拉越紧，割裂得让人难以呼吸。
    他才刚刚下定的决心，才刚刚准备捋直的绳子，猝不及防地就在他面前纠扭打结了，像是死疙瘩一样让人心里发寒。
    见简律辰半天不说一句话，秦寿拍了拍他肩膀：“我没想过阻止你，恰恰相反，只是想提醒你，你真的放不开她的话，记得在拉回她的时候，好好保护她。”
    秦寿无奈地摊摊手，叹了口气：
    “毕竟鱼小满那个胆小鬼，如果要重新爱你，那么她爱你的全部勇气，势必只能来源于你。”
    ……
    该说的说完了，秦寿也就准备进去了，他想，以上种种，简律辰其实应该都清楚地明白。
    简律辰突然拉住他的胳膊：“等等，其他人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秦寿耸耸肩：
    “今晚大家都有点不正常，不过我上哪知道去？……鱼清明是我喊来的，因为担心鱼小满结束后乱跑。狄庚霖是跟着他来的，受你们两人的新闻影响喝了个大醉，还和鱼小满吵了一架，呃……好像吵的是关于海瑟薇的什么事，还什么死不死的……然后他们吵完后，你侄子简浔就这样了……”
    “……简浔？”
    “简浔的我知道，你家宝贝侄子好像喜欢海瑟薇！”秦寿突然像发现什么新奇状况似地说，转眼间眉飞色舞。
    海瑟薇？简律辰挑眉。
    “海瑟薇和他在鱼清明宴会上跳过舞。”
    秦寿肯定地说，“那个美国妞长得又漂亮身材又火辣，肯定把你家那心智不全情商不高的问题少年的魂给牵走了！看看今晚的表现……嗯哼，对了，你不大概不知道？简浔填报的大学，就是海瑟薇任教的TBU——”
    ……
    整理好状况，两人再次推门进去，然而刚刚开门，就看到泉越已经跳上了他们放啤酒小吃的桌子，照旧捏着话筒满目星光，朝着沙发上的几个大声地喊着：
    “告诉我，你们爱不爱我！”
    “爱！——”地下面的人都齐齐欢呼。
    哦，地下没有人，地面上全是被鱼小满抛洒散乱的扑克牌和撕成一条一条的纸巾在造势。
    而鱼小满此刻把爆米花也不知道当成了什么，继续朝着沙发上的三个人像撒胡椒粉一样均匀地撒着。
    “我们爱你——”她纵声欢呼。
    “亲爱的们再大声一点，我听不见——”泉越手放到耳边。
    “我们爱你！！——”另外几个也只好手变成话筒放到嘴边。
    “我也爱你们，wow！——没有你们的爱我活不下去！我只想活下去，永远地活下去，活下去！！——”
    泉越动情又嘶声力竭地喊着，满头大汗。
    整个场面狗血得淋漓尽致，矫情得无法直视。
    “我只想活下去”的几个字眼里，鱼小满却突然怔了一下。
    “老板。”
    李肃终于到了，出声扰醒了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你终于到了。”秦寿说。
    “嗯。”简律辰也面露解脱，迫不及待地说：“快进去，把桌上那个神经病打晕了拖下来，还有鱼小满，打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