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木棉

作品:《雁北归秋

    光泰殿的格局与世安宫迥然不同,这里看上去才有作为皇宫宫殿恢弘大气的感觉,无论是翠色的琉璃瓦还是鎏金牌匾上的御笔亲书拓印,让木秋萌都不由得对这个历代帝王均在此理政的地方产生了油然的敬畏之心。
    她佩服和羡慕能坐拥这里的每一位明君,因为这里才是清明盛事开始的地方。
    可是她今日还偏要进这样的一个处所看一看,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进入,但此刻代替她心头愤懑之气的已经是对雁狄的留恋。她想起了那一个个午后雁狄能抽出自己的时间来陪伴她慢慢用完午膳,随她在他腿上打闹嬉笑着,或是软声哄她上床进行午间的小憩,而他便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拍打着她身上盖好的丝被,用身躯为她刚好阻挡住了午间泻进寝殿的阳光。
    有时她睁开眼会和雁狄一直低头柔情看着她的双眸对视住,雁狄便会附身轻轻亲吻她露在空气里的额头,这样的程度还不至于令她感到心脏十分的难受,她便会忍着胸膛里一点点的抽动之感,开心地双手双腿都缠绕在雁狄的身体上,让雁狄抱着她在殿内晃悠着令她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她舍不得这样的雁狄。
    她已经置气地离开了世安宫,而现在她只能来到这里,这里才是雁狄时间待得最多的地方,她一靠近光泰殿的阶梯,便嗅到了属于雁狄身上的,日夜熏染而残留下的木棉花的淡淡清香。
    那样的味道换作旁的人得紧贴着雁狄的衣襟认真去嗅才能感受到的,但木秋萌却能站在远远的地方,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是幻化如棉絮一样,落地生根的花。
    落地生根,却不褪色,也不枯萎。
    那是被人换作“英雄”的花。
    “木姑娘,你是怎么直接进来的?这里是朝堂重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符满今日着了一件浅橙色的开襟练功武服,将她整个人的肤色又衬得提高了一个亮度,她习惯性地拿着那把刻有锦鲤花案的未出鞘的青铜剑挡住了木秋萌的去路。
    她的语气如往常一样,听不出任何别的感情,就是例行地拦住一个擅闯大堂的侍女一般,但这样无碍的言辞,却令木秋萌突然觉得厌烦了起来,她此时并不想被人拦住去路。
    “你凭什么能拦得住我?”
    木秋萌说这句话绝非因着自己与雁狄的关系而摆架子,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仅仅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对另一个普通人提出不满罢了。
    符满她明白。
    “你真的要进去?”符满此时的口气已经不再是阻拦木秋萌的意思,而是多了几分,不让她进去是为她着想的意味,因为木秋萌第一次从她看她的目光里读出了些迟疑的感情。
    “对。”
    大殿的后部便是雁狄日常处理政务与歇息的地方,木秋萌她曾经偷偷来过许多次,雁狄总是爱端坐在桌案前,手捧着奏折,或是持笔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写着书法,他在光泰殿里的生活,每天永远都是一致的。不一样的上奏内容,一样的坐姿,一样的表情,屋内充斥着的,是亘古不变般的寂静与压抑。
    而如今慢慢因为木秋萌的走近而逐渐清晰的面孔,却是雪茶那略施了粉黛的笑颜。
    “雪茶?你怎么在这里?雁狄他把你调到御前来做事了吗?我就说这好几天都没怎么见过你!”木秋萌兴奋地朝雪茶跑去,她伸手去拉雪茶垂放在双膝上的手,却被雪茶轻轻地推掉了。
    雪茶的动作再轻柔,也把木秋萌震惊得笑了起来,“你怎么了?”
    平日里的雪茶应该是亲昵地自觉去揽住木秋萌的臂弯,向她温柔地诉说着自己对她的思念,也许会令木秋萌觉得小题大作,也不会似现在一般,其实有时候往往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像这样轻柔地推掉她想去握住她的手,就足以明确地告诉木秋萌,她们已经生分了。
    “你看看,阿萌,每次你觉得难受,觉得尴尬的时候,在人前都爱这样笑,来掩饰你的难受,你的尴尬。我多希望你能如现在一般笑下去啊……”雪茶笑着盯着木秋萌微微有些僵在脸上的嘴角,缓缓从坐垫上起身去拿放在橱柜上的茶具,要为木秋萌煮一壶西湖龙井。
    “......是吗?嗯你放心吧,无论遇到什么,我都尽量会笑着面对的。”木秋萌旋即笑得自然了许多,热心地前去帮雪茶打开那留有火种的温酒炉。
    “阿萌你知不知道,太子侧妃娘娘,哦,现在是侧王妃了,早期保胎时配的是什么法子保胎的么?”
    “你说灵柚吗?嗯配的就是一般安胎的方子,哦,当时太子还让人熏了不少的艾条。你不是知道的吗?当时你也在御药房的呀。”木秋萌突然觉得雪茶今日见到她的一切行为都令她觉得陌生了许多,却只能就着她的问题回答道。
    “是啊,你看,我们都是御药房出来的,如今的命运却为什么这样不同呢?你马上就要成为正宫娘娘了,而我......”
    “雪茶你说什么呢?我的东西都可以分给你的!你想要什么样的胭脂呀,衣服呀,我都可以给你的!”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啦!”
    “我本来还以为,我只能做一个默默无名的侍妾,独自抚养着没有名份的孩子呢……”
    “怎么可能呢?我嫁给了雁狄以后呀,你就是我的妹妹,你......等会儿等会儿!没有名份的......孩子?”木秋萌连忙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了桌上,不可置信地望向认真提起茶盖检查茶叶色泽的雪茶,“你有孩子了?”
    “我只是期待有而已。”
    “呼!我还以为你......哎呀,你吓死我了!”
    “没错啊阿萌,你想得没有错。”
    “......什么啊?”
    “你明白的。”
    “不是,我......你......你跟谁了呀?”
    木秋萌着急地将雪茶从地上拉了起来,原来她不见她的这几天,她背着她去和别的男人幽会去了!
    “他叫什么呀?哪儿人啊?在哪儿当差呀?靠不靠谱呀?不是,你和他以前就认识还是?你有没有能联系到他的方法吗?”
    “阿萌你别急呀,我悄悄和你说。”
    “嗯嗯。”
    木秋萌把头凑过去,好让雪茶在她耳旁小声地告诉她。
    “阿萌你知道......雁狄胸膛上有块殷红色的胎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