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少年的笑声忽然化作堵在喉咙口的怒意，眼光一闪，仇无衣的身体自动向他飞来。
    因为他看到仇无衣依然没有陷入恐惧之海，更没有绝望，反而露出了释怀的微笑。
    “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吗？只不过是企图用力量把人的精神压倒罢了，三岁的孩子王都会这么欺负人，来啊，有种的话你尽管动手，让我体会到更多痛苦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害怕哦，哈哈哈！”
    仇无衣孤注一掷，在少年力量的束缚之下狂笑不止，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心中却暗自做好心魂逆转的准备。
    但这次心魂逆转，召唤的却是第四张不曾相互接触的面具，这无疑是以生命冒险的行为，可是事到如此，也只能将仅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一线“未知”之上。
    “哼，胡闹，我是何等人？怎么能用暴力拷问这种下三滥的办法。你到底懂是不懂？所谓真正的恐惧，是人心之中最纯粹的一种情感，绝不是身体上所施加的痛苦能够轻易引发出来的，没有陷入恐惧和绝望的人还有什么杀掉的意义？说，你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底牌？给我使出来看看！”
    少年大吼大叫了一阵，竟真的放开了施加在仇无衣身上的力量，垂着手老老实实地等待着。
    “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杀人就是杀人，怎么还不干不脆的要那么多规矩，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这么无聊的家伙！”
    仇无衣心中又多了几分自信，孤注一掷的希望使得侥幸脱困之后，他立刻意识到只要自己心中保有希望，这个残忍而思路怪异的少年就不会出手杀人。
    这个意外察觉的情况令生还的希望更加明朗，也令少年的脸色越来越差。
    “无聊？杀人本来就无聊，我谢岚十四岁就被称之为魔，杀过的人何止成千上万，早就杀到懒得动手了，不杀却又心痒痒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好好好，你要是还不绝望，我就夜以继日地跟着你，晚上钻到你的被窝里睡觉！让你片刻不得安生！”
    少年俊美的脸扭曲了，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寄宿在脸上，清脆的说话声也变得狰狞凶恶。
    “谢岚……你是百邪一族的……”
    仇无衣突然惊呼起来，怪不得总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原来真的是那个被谢炎提醒要始终留意的人，可是这里面蹊跷实在太多了。
    “什么？你竟然知道我们百邪一族？”
    谢岚的面色微微一变，眼神之中充满怀疑。
    “请问贵族之中有一位同名同姓的前辈，是巧合吗？”
    仇无衣从地上爬起，以晚辈的姿态毕恭毕敬地问道，虽然名字相同，但眼前的这个谢岚与想象中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而且谢岚身处百邪一族的后山，不知多大年龄，又怎能也通过裂缝来到这里？退一步说，若是说谢岚早已外出云游，这次是偶然巧遇，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同名同姓？哼哼，我这个恶名昭彰的家伙还不至于让人佩服到连名字都照搬的地步，我就是百邪一族前些代的总帅，你既然认识我，难道与我族有什么瓜葛不成？”
    谢岚终于收起了一成不变的笑脸，眼中神色瞬息万变，严厉地喝问道。
    “我们一行人来到这儿是为了寻找您的重孙女，她叫谢凝，和我们一起进入了裂缝，却没有到达逆界。”
    事到如今，仇无衣自然不能再隐瞒，将此行的目的直接交代了出来。
    “咦？这么多年了，原来我有了重孙女？你把这件事说清楚点，要是真有这么一回事，我也就没必要杀你了，这件事比杀人有趣得多。”
    谢岚脾气虽然乖张，但他活的时间实在太长，早就亲眼见过世间万象，是以唯独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才会紧咬不放。杀死仇无衣虽然有点意思，可是比起这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重孙女，显然谢岚更加感兴趣，自然而然地把仇无衣忘到了脑后。
    仇无衣也牢牢记着出发之前总帅谢炎所交代的话，顿时明白谢岚已经忘掉了自己，现在他所感兴趣的是谢凝，于是就将遭遇谢凝，以及以后一连串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说话之时，谢岚像的老实的小学生一样仔细听着，绝不插话，脸上的神情也鲜少变化。
    “然后我就和前辈您遭遇了，独自一人，现在彻底失去了目标。”
    最后，仇无衣无奈地摇了摇头，结束了自己的话，谢岚的表情让他感到很不放心，实在过于沉默，就像沉默到要爆发一样。
    “好！真是个好孩子，像我，很像我！嘿嘿，我之所以常年不归，就是因为我这孙子实在过于无趣，竟然连杀人都不喜欢，还满口搞些什么仁义，简直胡扯。不行，好好的重孙女，出息大大的，你赶紧跟我走，我去想想办法找一个裂缝！”
    谢岚兴奋地猛一拍脑袋，对谢凝的性子相当满意，笑得合不拢嘴，立刻要拉仇无衣去找谢凝。
    “不知前辈有什么办法？”
    “这个嘛，嘻嘻嘻，我倒还真有几个办法，不由你不信，不过先等你料理完这群老鼠再说了。我重孙女可实力不弱，你竟然还能和她战成平手，说实话，我对你或多或少还有些兴趣！天衣这东西也很好玩啊。”
    谢岚微微一笑，在仇无衣的直视之下突然消失了。
    仇无衣知道谢岚指的是什么。
    一阵嘈杂的脚步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至少有三四十人，而且杀气腾腾不怀好意。
    这些人的来路，仇无衣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谢岚犯下了这么大的事，不惊动附近的武者群体才怪，托天衣圣门的“福”，现在残余的武者已经学会了抱团取暖，无论以前的正派邪派，所以一旦出击，数量就多得吓人。
    “那边是什么人！”
    不远处，一声震若惊雷的大吼穿透了空气，一直送入仇无衣的耳中。
    对方似乎没有期待得到回应，话音未落，一群武者就从各个地方钻了出来。
    仇无衣平静地待在远处，谢岚早已不知行踪，但多半不会离开，有了这么一个老怪物在，不管出来多少武者，心中都不会感到虚。
    自然，仇无衣也明白谢岚是不可能插手的。
    “问别人之前，报上自己的名字才是礼仪。”
    身处四十二名杀气腾腾的武者包围之下，仇无衣旁若无人地将披风收拢成围巾的模样，缠绕在颈上。
    “混蛋！这位是冰原伯爵大人军中的第一大将方忠义阁下！你瞎了眼吗！”
    一个长发飘飘，相貌却让人不敢恭维的汉子恶狠狠地叫道，指着为首的武者，一副“不认识就是犯罪”的假口气。
    仇无衣的视线自然就落到了所说的方忠义身上。
    如果不是一群人都谄媚地围着他，光从衣着打扮看，的确看不出这是一军之将，横看竖看，都只能看出山贼的气质而已。
    凹陷的脸颊，粗糙的黄褐色长脸，鹰钩鼻子，一双小眼睛阴测测地放着凶光，这人名字竟然还叫忠义，不当二五仔就不错了。
    “是他吗？”
    方忠义重重地哼了一声，用那足能将人戳死的长下巴点了点仇无衣，满脸不屑，根本没把仇无衣当成一个需要注意的对手。
    “回大将军，不是，那个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打扮也不一样。”
    又有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捏着两撇鼠须，在方忠义身旁附耳应道，想必是军师或探子一类的角色。
    “不是？哼，伯爵大人说了，务必要找到这个人，死要见尸，至于这家伙嘛，随便处理掉下就算了，正事要紧。”
    方忠义大手一挥，转身就走，几句话之间仿佛就决定了仇无衣的命运。
    半数以上的武者转身跟随方忠义而去，剩下的十几人嘿嘿怪笑着向仇无衣走去。
    “你们这些人……从来不讲道理的吗？”
    仇无衣的眼中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阴影，面色依旧平淡而冷漠。
    一些自恃有钱有势的家族横行霸道，欺压乡里的事情并不少见，然而仇无衣却不认为肩负重任的一军之将也会如此跋扈，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哈哈哈，道理？除了伯爵大人以外，我们大将军就是道理，让你活就能活，让你死就能死！”
    十几个狞笑的武者从背后拔出军用的弓弩，一起对准了仇无衣，这种武器的威力远远胜于打猎的弓弩，并且射速奇快，若是用在围攻，暗杀，胜算极高。
    “我明白了。”
    仇无衣略一点头，右手握住了左腕，轻轻捏动了两下。
    “明白？你明白什么了？”
    其中一个武者张嘴问道。
    “明白你们这样的家伙不应该活在世上。”
    “找死！”
    被激怒的武者们大叫着扣动了弓弩的扳机，十几根涂成漆黑的长箭泛着一点幽幽绿光，一齐射向最中央的仇无衣。
    “嚓！”
    走了几十步的方忠义骇得猛一回身，瞪大的双眼当中出现的是满地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一颗颗人头尚在空中飞舞，接二连三地掉落。
    熊熊烈火缠绕在仇无衣的颈部，灼热烈焰映在那一根细小的弦上，反射出来的却是令人遍体生寒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