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叫阿姨。”
    谢凝的妈妈笑咪咪地伸出小手，抓住了太阳穴上的螺钉，用力拧紧。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钻进仇无衣的耳朵，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根螺钉的用途没有人敢问，仇无衣亦然，但凡事都有存在的意义，说不定它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那……请问您尊姓大名啊？”
    程铁轩一看是未来的岳母，也顾不上心中的恐惧，摇头摆尾地讨好。
    “嗯……姐姐？”
    “那不是姓名啦，而且辈分会不会有点差错？”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谈得颇为投合，仇无衣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谢凝的父亲还在，这两个人说不定还更般配一点。
    谢凝的妈妈纵使外表看起来与僵尸无异，性格却意外地开朗阳光，而且平易近人，很快就博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嗯嗯，凝凝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正盼着你们来呢，虽然我这个当妈妈的去劝她也没关系，但是孩子大了，总不能什么都依靠父母，一会儿见过我老公之后你们去和她谈吧。”
    几句话之间讲明了来意，谢凝妈妈显得非常高兴，也极通情理，完全不像有些高门大户那样对孩子纵容护短，立刻答应了众人与谢凝见面的请求。
    “那就有劳您带路了。”
    程铁轩交涉完毕，偷偷地对着仇无衣比出了个拇指，踌躇满志，完全就是志在必得的模样。
    这个小动作没有瞒过凌戚的眼睛，她无声地哼了一下，忽然眼珠一转冒出了个主意，立刻嘻嘻地偷笑起来。
    在谢凝妈妈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了金字塔的内部，偌大的建筑当中竟然完全没有人，连谢雨跟班那样的人都没有。
    一般人可能刚刚踏进大门就会吓破胆，黑漆漆的大门当中是同样昏暗的过道，唯一的照明物体是人的头骨，这些或悬挂，或镶嵌的头颅发着淡淡的微光，光线极弱，所以设计者就选择了一种很简单的方式来增强照明。
    那就是尽可能堆积更多的颅骨，过道两边几乎完全是由这种发光骨头砌成的墙壁，一枚枚恐怖的骷髅头彼此交叠，嵌入墙壁，空洞的双眼仿佛在注视着过往的人。
    而且在地板上也有一些类似的东西，不过它们是长形的臂骨和腿骨，这一条幽蓝长廊宛如一座尸山中挖掘出来的通道，谢凝妈妈早已司空见惯，并不觉得如何。
    仇无衣的腹中却早已开始翻江倒海，这里至少有数万枚颅骨，就算不是被百邪一族亲自杀掉的人，解剖数万具尸体也够丧心病狂的了。
    程铁轩的脸变得比死人的骨头还白，但总算能硬着头皮一步步前进，凌戚虽然心中十分害怕，却不愿意输给强壮好汉的程铁轩，竟然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了过去。
    除了脑子里可能分不出人骨与排骨有什么区别的范铃雨依然没心没肺地无视一切以外，沙业的反应大大超出了仇无衣的预料。
    他表现得异常镇静，没有追问这些骸骨的来历，只是一个人认真地在路上行走着，避开地上镶嵌的骨头，似乎是为了对亡者表示敬意。
    “老沙你怎么想？”
    仇无衣特意放慢步子，走到沙业身旁轻声问道。
    “我感觉得到，这些人并非横死，只是普通的尸体而已。人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和万事万物一样，掠取其他生物的生命而生存，死后再回归自然。用人的尸骨照明，虽然显得过于冷酷而感受不到爱，然而却是符合自然规律的，一个心中有爱的人，理应在死后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沙业一边避开地上的骨头，一边与仇无衣侃侃而谈。
    “你是说，用这些死者的尸骨照明，其实就是让他们进行最后的奉献吗？”
    仇无衣随便笑了笑，这个理论虽然无法让他发自内心地承认，但是毕竟也是沙业所坚持的东西，表面附和就好。
    “是的，换成我，我也愿意让自己的身躯全部回归大地，用我的爱去为活着的人奉献。”
    沙业合上双手做祈祷状，一脸虔诚。
    前面的几个人步子慢了下来，谢凝妈妈刚刚走到一扇大门之前，立刻从里面走出两个五大三粗的青色大汉，仔细看过去，能够看到他们脸上有好多缝合的痕迹。
    “老公，凝凝的同学来了。”
    谢凝妈妈走进了开启的大门，仇无衣干咽了一口唾沫，随其他人一起走了进去。
    “欢迎，想不到在东方天武堂……凝凝真的有你们这些愿意来这种地方找她的朋友。”
    一颗颗骷髅所堆积成的硕大宝座之上，站起了一个身材极细的巨人。
    在仇无衣没有靠近他的时候还悄悄松了一口气，经受谢凝妈妈的冲击之后，这位当父亲的反而显得平庸了些。
    然而当稍稍接近之后，仇无衣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天真。
    百邪一族的总帅，谢炎，目测大概有四五米高，身上穿着板板正正的黑色西装，白衬衫与红领带无可挑剔。
    但他的身材比例明显与常人不同，超长的四肢就像四根面条一样，支撑着对比起来显得非常小的身体，模模糊糊的脸上没有五官，唯独在本来是眼睛的部分有一点点凹陷。
    谢炎的背后还生有数条蠕动着的触手，长长地拖在地面上，看起来比他那过于纤细的手臂还要灵活。
    “您好，总帅。”
    仇无衣和其他人一起向谢炎见礼，现在站在这里的不仅是谢凝的父亲，更是百邪一族的最高统领，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礼数。
    “好好，我就是谢炎，这是凝凝的妈妈，名字可能很难记，第三代统合型完美战斗实验体二十二号，本来是我们研究机构的核心研究员，但是自愿接受了改造，也放弃了以前的名字。”
    谢炎的身份绝对不低，但谈吐却极其温和稳重，对于仇无衣一行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那有什么办法，不改造怎么嫁给你。”
    谢凝妈妈白了谢炎一眼嗔道。
    “啊哈哈，你们远道而来，为的还是我家的凝凝，我实在是有愧啊，上次听了她的话我亲自去劝凝凝从房间里出来，结果根本就不搭理我，来人啊，上座。”
    谢炎坐回了自己那张骷髅宝座，向着空中拍了拍手，立刻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人物从其他的门里推出了长桌，椅子，幸好都是一些寻常的东西。
    “总帅，这件事我们多少也有些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按照事先的安排，程铁轩担任了一切交涉任务，他的位子也距离谢炎最近。
    “不，事情我已经全都清楚了，论起责任，我们百邪一族自我父亲一辈开始就已经约束族人减少杀戮了，即使是平时实验用的尸体也都要物尽其用。凝凝贪婪无度地杀了这么多人，虽然没有波及无辜，但毕竟做得不对。”
    谢炎两只长长的手相互交叠着，看起来有些滑稽，无奈的口气当中隐藏着父亲的慈爱。
    仇无衣忽然有点感动，这父亲实在是太通情达理了，想起在烈国的时候，不少土财主一般的家族都依仗着家世飞扬跋扈，真该让他们亲自来见谢炎一次。
    但谢炎所说的话中有一个微妙的信息，那就是他说从他父亲一辈才开始约束族人，这说明至少在他爷爷那一辈仍然很混乱。
    “总帅，我们这次来其实还有其他的事，这位，我们的老大程铁轩，一直是学姐的追求者，他这次来也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看什么时候才能把学姐娶过门。”
    凌戚的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场内的气氛顿时沉了下来，静默之中一股寒气开始不停地扩散。
    “哪有这时候拆台的啊……”
    仇无衣直接捂住了脸，好不容易这一次程铁轩没搞出差错，结果凌戚这家伙却跑出来火上浇油……这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这下麻烦了，谢炎一看就是溺爱女儿的那种父亲，一听说有人要追求谢凝的话……仇无衣已经想象得到他火冒三丈的暴怒情形，搞不好这次交涉都要泡汤。
    “你？这种事没有必要和我说啊。”
    在仇无衣还没想出对策的时候，谢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了口，尽管他的脸上没有嘴。
    “总帅，您的意思是……”
    程铁轩双眼一亮，他意识到这里有一个机会从天而降。
    “你也是新时代的人，总不会还坚持什么父母媒约之类的老东西吧，就算是我答应，凝凝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要听你讲的不是我这个爸爸，应该是凝凝自己。”
    “咳！”
    仇无衣小声清了清嗓子，心中只想用力鼓掌，这是多么开明的父亲，简直就是世人的榜样。
    凌戚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觉得有些无趣，就把脸转向一旁不去看程铁轩那张灿烂的脸。
    她突然看到一个人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冲到了谢炎身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谢炎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没有五官的脸看不出表情的变化。
    “呜……”
    凌戚痛苦地捂住了嘴，就在谢炎起身的一瞬间，整个大厅中竟出现了短暂的真空，令她窒息了片刻。
    “稍等，我有些紧急事情要处理。”
    说着，谢炎迈开细细的长腿，抛下在座的众人走向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