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一副“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样子，狐疑的盯着沈月，“罗信还不到三十岁啊！刚刚那个老头儿，看上去起码也有六十岁！”
    沈月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猜测，罗信之所以会在短短月余时间里衰老得连腰杆都直不起来，定然和龙玉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罗信没有了龙玉，也就没有办法再拿别人的生机来延续自己的寿命。再加上他身患痼疾，若是没有龙玉强行续命，怕是他早就化作了一捧尘土。
    是以如今他失去了龙玉傍身，之前占据的旁人的生机渐渐流逝，让他的身体再次走向衰败。
    不过这些猜测，涉及到龙玉的真正秘密。沈月曾和李荣约定好，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晓这些，所以即便是天宝，沈月也没有多言。
    “这个罗信还真是烦人！都变成这副尊容了，依然阴魂不散。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沈月没说话，天宝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交代了一句，就要追上去给沈月出气，不料却被沈月一把拉住衣角。
    “不必了。他已时日无多。眼睁睁的看着报应落到自己身上，这已经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
    等到沈月脖子上被罗信掐出来的那一圈儿骇人的青紫痕迹终于消失，幽州城的天气也渐渐转凉。
    道路两旁堆积着金黄的落叶，让负责清扫城内卫生的人可是好一阵苦恼。
    自上次有惊无险之后，沈月和天宝再没有见过罗信。
    随着龙玉的热度渐渐消散，沈月的生活也逐步归于平静。倒是有不少人冲着她这“幽州第一女状师”的名号来找她断案，只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今儿是张家的菜被人偷了，明个儿又是李家的人怀疑锄头被邻居盗了，甚至还有人丢了私房钱，也跑来向沈月求助。
    总的来说，幽州城内一片平静，再没有什么大案发生。
    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秋日早晨，李荣收到了京中来信。
    上头那位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召他即刻起程回京。
    李荣坐在桌案前，手里捏着薄薄的一页信纸，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散过。
    天宝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李荣，紧张兮兮的问道：“公子，可是召您回京的？”
    李荣点头，神色淡淡。他觉得这封信来得太不是时候，原本他还想在幽州多逗留一段时间。
    可是如今……圣名难违啊！
    见李荣点头，天宝顿时就咧开了嘴。如果不是李荣表情实在算不得好，天宝此刻早已激动得一蹦三尺高，还要欢呼一声。
    天知道，他老早就想回京了。幽州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连京城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可是李荣不发话，他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心里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至于李荣不愿意回京城的原因……天宝用膝盖想都能想出来——除了沈月，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过这也是天宝纳闷的地方。沈姑娘有什么好的？长相清秀，可是放在京中一众贵女里比一比，只能算是中上。
    京中哪家贵女不是自幼便被家中精心培养？诗词书画，琴棋歌舞，厨艺女红，起码有一两样精通的。可是再看沈姑娘呢？
    相处了这么久，天宝确实不知道，沈月除了会破案，还会什么。
    至于出身嘛，就更是没法儿比了。什么国公府的嫡小姐，侯府的嫡长女，哪一个的身份，不把沈月甩出八条街开外？
    更要命的是，沈月还“嫁”过一次。尽管新郎当天夜里就死于非命，可是这也改变不了她嫁过人的事实。
    沈月唯一能胜出那些京中贵女的地方，似乎就只剩下一个性子爽朗大方了。
    想他家公子身份尊贵，是京中文武百官都要敬着三分的小郡王，想娶个什么身份的女子不行？
    偏偏却喜欢上了一个平民女子！
    天宝收拾包袱收拾到一半，抬起头来，偷偷打量着李荣的神色。就见李荣眉头仍旧紧皱，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动分毫。
    天宝心里便悄悄的叹了一口气——万一小郡王为了沈姑娘而不肯回去怎么办？那可是抗旨啊！
    唉，他这个贴身侍卫真是操碎了心！
    沈月端着一盘子瓜果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李荣端坐于桌前，正拧眉沉思着什么，而天宝则像个小媳妇似的，在房里东奔西走的收拾着行李。
    沈月见状，心下了然，“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是啊，沈姑娘。上头命我们公子即日起程。这段时间，承蒙姑娘照拂。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天宝的语气是藏不住的欢快，沈月又怎么看不出来他的兴奋。
    倒是李荣愁眉不展，甚至在天宝向沈月道别的时候，他还不满地瞪了天宝一眼。
    天宝浑身一凛，顿时不敢再乱说话了。
    沈月早就想到了这一天的到来，或者可以说，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场离别。
    不管这段日子里，两人相处得多么融洽，沈月心中始终清楚地知道，她和李荣，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线，在某一点有过交集之后，便渐行渐远。
    在一切尚未发生时，沈月就已经接受了这份命中注定。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所以心中从未有过不可能的奢想。
    在她的刻意控制之下，一切情绪和感觉，都像是一壶味道极淡的清茶。
    李荣在时，她不会有多欢喜，同样地，李荣离开了，她也不会有多难过。
    沈月把自己的心守得很好。
    见沈月来了，李荣一直拧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许，他深深地看着沈月，似乎想把她的面容刻在脑海里。
    她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京中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这样的她，若是一直留在幽州，就如同明珠蒙尘，暴殄天物。
    当然，李荣也承认，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和沈月分开。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像这样朝夕相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