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沈月等人有目的的推动下，遥言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且大多都集中在长月江一带。他们也是为了陈达的清名考虑。
    舆论的发展根本不是人能控制的。第二天，沈月和李荣乔装一番外出走访的时候，在长月江边的码头，就听到了两种不同的版本。
    有人说陈达在外买了间隐蔽的宅子，专门供他狎妓，淫辱青楼女子；还有人说，曾亲眼见到有人从知府后衙抬出女人的尸体来……
    像是码头这类人员密集复杂的地方，流言的传播总是出人意料的快速。第二天半上午，陈达的八卦消息就传到了江宇的耳朵里。
    一同打渔的同村村民讲完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早就失了真的流言，还不忘嫌恶的“呸”了一声，小声咒骂陈达。
    “从前大家伙都当他是个好的……这才上任几年啊？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真是叫咱们百姓寒心。”
    另一个村民接话道：“要说这知府大人也是个胆子大的！难道他就不怕被龙王爷惩罚吗？”
    江宇一边拉扯着渔网，一边默默地听着身旁的村人聊天。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有时候一整天下来，都说不上三五句话，同村的村民早就习惯了。
    此番江宇没有搭话，那两个人也不觉得尴尬，议论了陈达两句之后，转而又说起了其他的坊间消息。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因此也没有看到，无人注意的江宇渐渐褪去了脸上的笑容，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阴沉之色。
    ……
    城郊的陈家别院里，陈达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里办公，然而却因为心中有事，显得有几分心神不宁。
    根据沈月的推测，江宇大概这两日就会动手。到了此时，对于陈达来说，江宇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大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为了这，陈达都不敢回家了。他担心江宇会发疯伤到他夫人，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别院里。
    陈达虽是自愿以身为饵，心中仍难免紧张。哪怕他知道，李荣已经安排了高手在他的身边保护，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顺其自然即可。
    屋内烛火彤彤，昏黄的光晕映在窗子上，坐在书案前的陈达的身影被投在窗子上。巨大的黑影轮廓模糊，乍一看上去，仿佛潜伏在黑暗中，伺机出动的猛兽。
    陈达屏气凝神，装模作样的看着手上的一册卷宗。他看起来聚精会神，实际上，就连拿着卷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忽然，有一道黑影在窗边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陈达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他的后背和手心出了一层冷汗，衣裳都浸湿了。
    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刚刚在窗边闪过的那道黑影，似乎只是陈达太过紧张产生的幻觉。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沉寂，陈达却无法放松下来。在书桌的遮挡下，他一双手紧攥成拳，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陈达侧耳细听，想要忽略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发现些其他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脚步声，流水声……陈达忽然想起，自己的这座别院，恰好建在长月江畔的一块高地上。
    这里距离长月江这么近，如果凶手真的来了，一定很方便行事吧……
    不容他想太多，陈达只觉得眼前的事物渐渐地有了重影，烛台从一个变成两个，再从两个变成四个……
    而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想呼喊救命，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想拔腿逃跑，身体却失去了知觉，根本动弹不得。
    最后，陈达再也坚持不住，身体栽倒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守在屋外的黑衣人听见这一声闷响，飞快地收起之前往室内吹迷烟的细长竹筒，整个人都隐藏在了阴影里。
    又等了一会儿，黑衣人见房间里始终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闪进陈达的书房。
    书房门开合的一刹那，有微弱的烛光洒在黑衣人脸上。借着这微弱的光芒，藏身在隐秘处的天宝轻而易举的看清了黑衣人的容貌。
    ——是江宇。他真的来了。
    ……
    话说白日里，江宇早早地就收了工，回到了小渔村破旧的家中。
    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多年的老邻居热情地同他打招呼，他回应起来都有几分敷衍。
    村人也不在意，只当他又想起了年纪轻轻就去了的妻子，心里难受。
    殊不知，在江宇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脸上就露出了近乎扭曲的笑意。
    他坐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漆黑的眼珠里，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些人真是太不听话，太不懂事了！难道他们的良知都被狗吃了吗？做出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来，难道他们就不害怕，死后入十八层地狱吗？
    既然死在前头的人和龙王的警告都不能让他们收手，那就别怪他收回为树不多的仁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瞬间，江宇的眼中迸发出一股骇人的光芒。杀机、恨意、厌恶……种种人类最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江宇原本清俊的面容看起来分外扭曲。
    他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恨意更是快要化为实质，在他的周身涌动。
    如果这时有人闯进来，见到如此阴沉而恐怖的江宇，怕是会被吓得失声尖叫。
    入了夜，江宇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远处的街上传来宵禁的铜锣声，江宇起身，走出漆黑的小屋，沿着记忆翻找出了一身行头。
    一身黑衣让他与周围的黑暗环境完美融合在一起。他如鬼魅一般游走在街上，又在恰好的时间与地点避开迎面走过来的巡逻官兵。
    这一切，江宇都做得非常熟练，仿佛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似的。
    陈家别院的围墙并不算高，饶是没有武功的江宇，也借着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的翻进了院子。
    江宇自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他的行踪早已落在了天宝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