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在江家荒宅里发现的那具尸骸，是江宇生母的？”
    沈月点了点头。
    “二十年前，江宇也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啊！”
    李荣只觉得不敢相信。明明江宇看起来是那么忠厚老实，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气息，很容易就让人觉得，他是无辜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能说，江宇藏得太深了。
    沈月却没有太多的惊讶，她自小在市井中长大，比这还荒谬的事，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更何况，从疯丫鬟断断续续的疯言疯语中，沈月已经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江宇会杀死自己的亲身母亲，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人人都说母凭子贵，可是江宇的出生，不仅没能给她的母亲带来任何的优待和好处，甚至让他母亲的处境雪上加霜。
    不被江家老爷承认的儿子，只是比野种好不了多少的“下贱胚子”，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尽管江家下人也会称江宇一声“小少爷”，可是对于江宇来说，这三个字更像是一种嘲讽。
    江家所有人，上至江家老爷，下到仆妇小厮，甚至是江宇的亲生母亲，都深深地厌恶着他。
    “你怎么不去死？！”
    “我生你有什么用？！”
    “……”
    亲生母亲的咒骂，如同无法挣脱的魔咒，紧紧束缚着他。他不是她的儿子，只是她的出气筒。
    偌大的江府，没有一个人喜欢他。甚至连倒夜香的小厮，都可以任意欺辱他，往他脸上吐口水，逼着他跳进散发着恶臭的茅坑里。
    江宇可以不恨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可以不恨刻薄恶毒的嫡母，却没有办法不恨自己的亲生母亲。
    明明……明明她可以拉他一把的。哪怕只是对他露出一丝笑容，或许都足以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
    可是那个女人没有，从来没有。
    她甚至把平生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词汇都用在了亲生儿子的身上，每每遭遇不顺心的事，对江宇就是一番打骂。
    于是，少年时代没有体会到一丝人情温暖的江宇，不可避免的长歪了。
    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将没有血色的嘴唇紧闭，把所有情绪都隐藏在那一双乌沉沉的眸子里。
    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他沉默却坚定地，把这些年来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一切，尽数还了回去。除了这条命。
    恨意随着飞溅出来的血花渐渐消散，心中的愤怒得到了平息。江宇面无表情，转身时，却看到了被吓瘫在门口的丫鬟。
    真糟糕。他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冒出来个目击证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那就让她没有办法说出实情好了。
    瘦削的少年脸色苍白，衣襟上还沾着鲜血。他狞笑着，一步步走向吓得不会动弹的丫鬟。
    这是丫鬟第一次在小少爷脸上见到如此生动的表情……
    “春月说，那女人身上有许多陈年旧伤。鞭伤，烫伤……她是被江宇活活折磨疯的。”
    沈月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沿着喉咙一路落进胃里，总算驱散了包裹在她周身的薄薄寒意。
    只是，沈月想不明白的是，若是想让一个人闭嘴，杀人灭口不是最好的办法吗？为什么江宇偏偏要大费周张的，将一个好人折磨成疯子呢？
    看江宇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又为了医治病重的妻子倾家荡产，如此重情重义的一个男人，又有谁会想到，他竟是一个弑母的冷血杀手呢？
    “我已经嘱咐过春月，好好照顾这个女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为她寻个大夫。如今她精神恍惚，只有恢复了神智，将来才能在公堂上作证。”
    李荣点头，“你放心，我会安排下去的。”
    不管江宇与龙王杀人案有无关联，二十年前的弑母案，他都别想逃过去。
    “上次我悄悄潜入江宇的住所，在他的床下发现了一件沾了染料的衣服。”
    沈月本来是想和李荣分享一下线索的，哪知道李荣听了之后，却是皱起了眉头。
    “你去了江宇的住所？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呃……”沈月没想到李荣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就是你们去长月江寻找目击证人的时候。”
    “简直是胡闹！”李荣一时没忍住，拍了一下桌子，毫无防备的沈月被这突然的巨响吓得一哆嗦。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以后万万不可单独行动了！记住了吗？”
    李荣面上凶巴巴的，其实心里很是心疼沈月。他不是气沈月单独行动，而是气她根本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江宇是敌是友尚且不明，她这样与孤身犯险又有什么不同？
    万幸这次没有出什么事，要是像上次一样……
    李荣不敢想了，他只能安慰自己，不是什么人都那么胆大包天，敢刺杀状师。以后，他多看顾着沈月，不让她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就是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李荣始终绷着一张脸。
    他了解沈月，她是一个很有主见、轻易不会被别人左右的姑娘。如果他的态度过于温和，根本镇不住沈月。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沈月认错很快。在得知江宇曾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母之后，沈月不由得感到后怕。
    也是她运气好，万一那天她刚好碰见了江宇，谁也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
    后怕归后怕，沈月没有分散太多的注意力在已经过去的事情上。她接着分析现有的线索。
    “我觉得，二十年前的龙王杀人案，应当与江宇无关。毕竟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少年人，年纪太小，没有足够的作案能力。”
    “不说其他死者，单说江家的三名死者。他们生前都是壮年男子，单凭江宇一个半大孩子的力气，怎么可能把这三人溺毙在长月江里呢？”
    “但是，在江家生活的那几年，在江宇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这段成长经历，对他后来的为人处世，都有着极深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