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虎牢
作品:《有酒有剑有佳人》 女人心最毒,却也最甜,最细,足以勾的男人神魂颠倒。
女儿娇羞,美目伴泪痕相生的时候,即便再铁血的男儿也会露出柔情的一面。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男人,一定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
……
烈日当空的正午,风不吹,鸟不叫,牛羊不走动,空气十分干燥,仿佛有一点火星便能点燃一切。
虎牢关是一座石头城,石头很多,被太阳晒得滚烫。
铜墙铁壁一剑破,奈何还有虎牢关。
两百年前,那个乱世纷争的年代,虎牢关是淳国边境上最为雄壮的城池之一,易守难攻,当初太祖破城时,死伤近十万人,几乎是用无数的尸体叠成小山才攻下此城。
不过那毕竟只是过去。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他可以使绝世的英雄白首,也可以使无双的力士奄奄一息,自然也可以使曾经最难以攻克的城池变成一个柔弱的小姑娘。
黎阳一统之后,这座雄壮的边关大城就变成了一座位于疆土中央的内城,开始时还是相安无事,可是后来,历经几场动乱,有逆贼占地称王,废了很大心血才剿灭之后,几经商讨,这座大城终究还是被拆掉了。
不过,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是连接中州和江南的交通枢纽,这个地方不但没有衰落,反而随着天下太平而越发繁盛,周围的城池中,能够与之相比的,也只有开封城而已。
但那高耸的城墙已经不在了,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蛮族人的铁蹄可以祸及到这里。
所唯一不变的只是虎牢关的名号。
蛮族行军路线本会绕过这种大城,但是乌兰巴特尔随机应变,临时改变行军路线,七万人的大军血洗了两个镇子,找到了足够支撑一战的粮食,然后就浩浩荡荡的向着虎牢关进军。
这种小城在凶悍的蛮军面前几乎可以说是不设防,一鼓作气,拿下整座城,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消息总是比人走得快。
蛮族的大军还没有到,蛮族要来屠城的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一时间,城里人心惶惶,逃难者越来越多。
勇气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而恐惧也会。
开始时,城中还有人喊着城在人在,要与蛮族决一死战的口号,可是后来,人们发现,城中的富人逐渐逃了个大半,这种声音就是慢慢小了下来。
所有人都想着逃走。
树挪死,人挪活。
可是富人有钱,可以逃,到哪里都可以重新生活,而他们不可以,他们一旦逃了,就是流民,逃民,十之二三都会死在路上。
这世道太乱,恶人太多。
但也总好过留在这里被人屠城。
大多数人还是都走了,开始时还只是偷偷地,现在大街上却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百姓。
宋耀祖不能逃。
虽然他也想逃,但是他却逃不了,他是一地知府,今日即便逃了,他日被抓到也是一个死字,而且还会留下千古骂名,他的后辈家人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走得时候,他只安排了家里的两个女儿,小儿子还有一众家眷走了。
大儿子还留在他的身边。
他觉得自己死在这里,总对得起头顶这乌纱帽,毕竟他不是武官,只是个嘴里会说子曰子曰的书生,读过四书五经,却没读过兵书。
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想把手中的圣人书卷扔了,可想了半天,却还是把书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书箱里。
“爹,我不想读书了。”
听的这话,宋耀祖一怔,最无用处是书生,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可是这种想法此刻在他的脑中却是如此强烈。
他转头看着在身后皱眉站着的儿子,半天无言,最后只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是顺着台阶从那不到五丈高的城墙向下走去。
他决意以身殉国,对得起黎阳栽培,对得起所得俸禄,对得起头顶乌沙,可是却对不起自己的大儿子宋光明。
他本不该死的。
可是他却是自己的儿子,逃难的时候,他说,家里有胞弟传承香火就已足够,父亲与国同在,做儿子的如果不能陪同,便是不孝,孩儿深得父亲教诲,读圣贤书无数,到头来,总不会还是个不孝的人。
他想了想,觉得还颇有道理,便是同意了。
今天的风特别大,像牛吼似的呼呼地叫着,刮得人们简直立不稳脚跟。
宋光明只看着父亲走下城墙,却没有想到,他忽又转身疾步走了回来,把遗留在原地的书箱盖紧。
宋光明一怔,他上次见父亲眼中如此炯炯有神,还是在父亲殿试高中的时候,他忍不住出声,说道:“父亲?”
谁知宋耀祖却只是拥抱了他一下。
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便是看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光明,记得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足足闹腾了一晚上,我也着急了一晚上,直至第二天早上,孩子的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有无限光明出自东方,我不信鬼神,但是那一刻,我真的觉得那是神启。”
“那一刻,你就开始叫宋光明了。”
“爹?”
宋光明自然之道这个典故,自己这个无聊,读了一辈子书,且只会读书的父亲,曾无数次的把这件事跟他说,他的耳朵都快磨破了。
只是他不明白,他父亲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再说起这件事情。
“光明,你知道人和野兽的区别是什么吗?”
没等宋光明说话,宋耀祖就继续说道:“人开灵智,野兽未开,而灵智,教化,这种东西圣人都写在了书上,即便蛮族来上千百次,我们死上千百次,这些东西都会始终存续下去。”
“爹,我知道了。”
宋光明从宋耀祖手上接过书箱,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子莫若父。
宋光明心里想什么,他自己还不清楚,宋耀祖就已经看出来了,他的神色极为认真,说道:“蛮族,终究会被打出去,他们从我们这里拿走了什么,我们最终都会一件一件的拿回来。”
“说得好,只是,为什么还不走。”
听的这话,和耳边不断拍掌赞叹的声音,宋耀祖转过身,看着身前的这一男一女,眼中没有丝毫的异状,人一旦有死志,有时候其他的事情就都不在乎了。
但是看得这一男一女,男的俊俏,女的美丽,他还是颇为好奇,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他。
“老爷,我拦不住他们。”
一旁的小厮面露难色。
宋耀祖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他看着李文硕,相比于那个美丽的女子,这个男子更令他在意,他的眼中闪动着精光,摄人心魂。
他支手行礼,说道:“二位是谁,这个时候,为何还不逃走,你们可不像那无力逃荒的样子。”
李文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看着宋耀祖的眼睛,说道:“宋耀祖,景德年间的榜眼,原本在京中受多人赏识,前途无量,可是不会审时度势,最终被排挤到这远离京城的地方,我说的没错吧。”
听的这话,宋光明立刻握紧了拳头,上前几步,虽说之前那样,但是父亲却是他此生最为敬重的人,虽然年轻,但也正因为年轻,他无比的正直。
决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父亲一句不是。
可是宋耀祖却伸手拦住了他,只平静的点了点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说道:“一字不差。”
“城中还有多少人没走。”
“今日又有三百人出城,到了晚间,还会更多,但是等蛮族到了,估计城中人口最少还会剩下三分之一,约五万人左右。”
听的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清楚,看来也不是太过昏庸,城中守军还有几人,能战者几何?”
“你究竟是谁?”
“南山李文硕。”
宋耀祖沉默低头,久久无声,最后他却抬起头,眼中的光无比明亮,他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仿佛从绝境中找到了希望。
他虽是读书人。
但他也听过李文硕,这个江湖武人中的传奇,年纪轻轻,与圣上结交,封侯得爵,如果这还不算什么,前线纷争刚起,他便提剑前往边疆。
传说,死在他剑下的蛮子已经不下万人。
他是黎阳的剑仙。
宋耀祖很激动,宋光明比他更激动,毕竟死志是死志,如果能活着,又有谁愿意去死呢?
他开始仔细考虑李文硕问的问题,他都很清楚,可是越清楚,他的心就变得越加沉重,刚刚热起来的心头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凉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城中还有六百守城军,都是能战的带甲之士,只是,凭借六百人真的能挡住蛮族七万大军吗?”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李文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那希望有多低。
“除非那六百人都是天神下凡,不然的话,六千人也没有半点儿机会,集结守军,这个时候,需要你发挥一下一地知府的职责了?。”
李文硕手里提着剑,大风把他额前的一缕碎发吹乱,在半空中飘扬,他并没有直接去看宋耀祖,只是转身对着城外看去。
那里天地间一片苍茫,只剩下群山和从峡谷中延伸出来的一条道路。
风霜何事偏伤物,天地无情亦爱人。
宋耀祖知道那峡谷,夏日虽然炎热,只在城墙上站这一会儿,他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但是那峡谷里面流淌着溪水,山壁上开着各色的小花长着别地没有的珍稀药材,始终四季如春。
怎么也看不出,那里随时都会涌出要人命的七万蛮族骑兵。
宋耀祖看着李文硕,怎么也看不透眼前这个年纪只有他一半的年轻人,对方是盖世的侠客,传闻中飞天遁地的剑仙,可是即便他再不懂武功,也知道,人力终有穷尽,再如何也挡不下数万骑兵。
可李文硕却不这么想。
在他最初听李青山说武道各境的时候,就听说破军高手纵横战场,千军万马亦不可敌,这或许有些夸大,但是如果敌人中都只是初境的普通武人,他自信一个人就可以守下虎牢关。
普通的破军境界或许不行,但他可以。
他已经位列这世上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中。
只可惜,现在敌人中不仅强手如林,高手无数,单他感受到了的,可以“以一敌万”的强者就不下三人,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一个他出全力也未必能胜的乌兰巴特尔。
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李文硕坐在城墙之上,碎牙平铺在身侧,静静地在那里看着这方天地,一句话也不说,明日蛮族就要来此,宋耀祖和宋光明此时都已经跑去忙活城防的事情了。
不仅仅是六百士卒,城中还有起码几千青壮,此时以强力手段,强行收缴城中帮派平日里收缴的那些兵器,或许还有着一分机会。
罗九衣看着李文硕的侧脸,忍不住伸出手轻捋他额前的那一缕逃逸出来的头发,李文硕或许是个武痴,但绝不是一个喜好杀戮的人。
这点她很清楚。
可是这一阵子,她跟着李文硕四处杀人,她几乎没有怎么动过手,动手的都是李文硕,他杀人的时候连眼都不眨,利剑砍下去就像是在砍路旁的野草。
他不得不杀人。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希望她干干净净的,双手不要沾上一点儿血腥,虽然她自己并不如何在乎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是死是活。
但她又何尝不希望李文硕开开心心的?
当初他爱上李文硕,就是因为李文硕冲着她时,那发自内心的笑,那笑容足让她沉陷。
“当初我问过我师父,云是什么,他老人家说是水气,云之上是终日的寒冬,再之上是一片漆黑的死域,连太阳,也只是一个巨大的火球。”
这是罗九衣第一次听说这话,她从没想过这些事情,虽然震惊,不解,但她对上官羽那样的人说的话总是相信的,也知道李文硕并不是想说这个。
李文硕对着天空伸出了手掌,有炽烈的光穿过剑域,透过指缝落在他的脸上,暖暖的,微微有些燥热。
忽然间,他五指虚握,像是想把这光和热抓在手中。
他的手中仍旧空空如也。
可罗九衣却感觉到一股绝世的锋锐从天而降,似乎那修长的手指中握着最锋利的剑,斩天杀地,威临世间,四方皆动,无物不断。
握剑的人以手指天,平静的说道:“我想当我飞起的时候,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眼,这世间,再也无人能挡我路,当我拔剑的时候,一切疑窦,四海仇敌,皆烟消云散。”
他的手真真切切的握住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