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品:《相语

    “你胡说八道什么!”乔宇颂愤然喊道。
    黄新凡怕是有酒劲助兴,看着十分气定神闲,说:“我说错什么了?你一个男人,一天到晚看同性恋漫画,不是同性恋是什么?”
    乔宇颂上前抓住他的衣襟,狠狠地瞪他,道:“我不是同性恋!你再胡说,我不客气了!”
    “你能拿我怎么样?”黄新凡甩开他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死娘炮。”
    宋雨樵站在一旁,已经能闻见这些人身上的酒气。看见乔宇颂和他们较真,他上前道:“你先上车回家吧,别理他们了。”
    乔宇颂哪里能让他留在这里?
    第65章 一些愚勇-7
    出租车启动后,乔宇颂还是不放心,紧张地趴在车窗上往后望。
    看见宋雨樵没有理会黄新凡他们的挑衅,直接往小区走,最后安然无恙地进了小区,乔宇颂终于松一口气。
    黄新凡实在可恶,平时在补习班就没事找事,现在路上遇见,也仗着发酒疯信口开河。乔宇颂回想,除了一身冷汗,担心宋雨樵相信黄新凡的话,认为他是同性恋,到时候他真不知该怎么办。
    宋雨樵会告诉别人吗?包括自己的家人。乔宇颂和他接触不多,却莫名地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但不能确定宋雨樵会不会因此躲着他,就像谢咏湘那样觉得同性恋恶心。
    不过,刚才他已经很激烈地反驳了黄新凡,宋雨樵应该不会轻信黄新凡才对。
    但愿吧。乔宇颂暗暗祈祷。
    看着手中的棒球衣,他犹豫了一下,把衣服穿上。
    乔宇颂出门前只在衬衫外加了一件棉毛衣,错以为这样就可以抵御骤降的温度,但等他下了出租车,他几乎怀疑再过两个小时,这个五月的夜会下起雪来。
    看来,徐傲君说的没有错,只有等端午节过了,气温才会稳定,真正进入夏天。
    幸好多拿了一件外套。乔宇颂这么想着,快步往家的方向走。
    临了要掏钥匙的时候,乔宇颂忽然想起宋雨樵那把孤零零的钥匙。当时,他曾萌生给宋雨樵买一个钥匙扣的念头,但宋雨樵接着说的“不喜欢”堵住了他的好意。乔宇颂想:宋雨樵真是个固执的小孩,偏偏他对的时候特别多,所以让别人没有立场批评他的固执。
    才这么想着,乔宇颂却惊讶地发现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不是家门钥匙,而是一支唇膏。他仔细看清,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唇膏,不由得愣住。
    这是宋雨樵的唇膏……莫非是宋雨樵用过以后忘了,随手揣进棒球衣的口袋里,还衣服的时候忘了拿出来?
    看着这支唇膏,乔宇颂想起宋雨樵被车内灯光照得剔透的唇,下意识地抿起嘴巴。
    没多久,乔宇颂便听见颈侧动脉扑通扑通的脉搏声。他的喉咙发紧,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
    明明四下无人,他却犹自不安。
    他偷偷摸摸、神神秘秘地打开唇膏的盖子,凑近鼻尖闻了闻,闻到一股甜蜜的花蜜香。这是宋雨樵嘴上的味道。思及此,他终于听见胸腔左侧的响。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举起唇膏,仿佛在这个时候忘记自己的嘴长在什么位置,唇膏上唇时格外迟疑和迷茫。
    他只抹了一点点在自己的下唇,用力抿了一下,又低头迅速地把盖子盖上。
    可是,他的动作太快、太匆忙,手太抖,事先忘了将膏体往回收,竟让盖子的边沿戳到了膏体。
    乔宇颂大吃一惊,对着灯光看看膏体,看见膏体顶端多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不禁暗叫糟糕。
    既然如此,只能在还给宋雨樵以前,把划伤的这一小段用掉了。乔宇颂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再次将唇膏抹在嘴唇上。
    回家的时间已晚,为免打扰父母休息,乔宇颂上楼的动作很轻。
    可是,他还没有走到楼上,便看见楼上客厅的灯光通明。他的心里咯噔了一声,心想完了。待上了楼,果不其然,他看见乔振海和徐傲君都坐在客厅里,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见到儿子回来,乔振海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上前,关心道:“这么晚,到哪里去了?这都一点多了。”
    “还能去哪里?又偷偷租漫画去了呗。”徐傲君也松口气,起身往客厅外走,像是要回房休息。经过乔宇颂的身边时,她将他由上至下扫了一眼,嘟哝道,“看他这
    样子就知道,死性不改。这还有几天就高考了,怕他也不知道吧?”
    宋雨樵用来装笔记的袋子上的确画着漫画人物,但徐傲君不分青红皂白地讽刺和指责实在令乔宇颂难以容忍,他不服气地说:“我没有,我问宋雨樵借笔记去了。”
    “宋雨樵是谁?”也许因为名字太特殊,乔振海惊讶地问。
    “老邵出事那天,在医院见过的小孩儿,小周的儿子,已经被保送析大了。”徐傲君向丈夫解释完,对儿子充满怀疑地说,“借笔记怎么身上都是炭火味儿。”
    乔宇颂闻之语塞,顿时满脸通红。
    乔振海看看他,又看看妻子,打圆场道:“哎呀,孩子们见面,约着吃个串儿,很正常嘛。”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聊到一块儿去。”徐傲君半信半疑,不满地说,“让你别和他浪费时间,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乔宇颂实在无法理解徐傲君的想法,心中既委屈又愤慨,忍不住抬高声调:“我去借笔记也是错了?不信你看,这是他带来的,不是什么漫画!”说着,他把袋子里的笔记本拿出来,递在她的面前。
    徐傲君双臂抱在胸前,脸部表情变得僵硬,全然没有接过的意思。
    乔振海尴尬地接过笔记本,打开一看,夸赞道:“这笔记做得真工整,一看就是高材生呀!”
    闻言,徐傲君斜眼瞄向乔振海,漠然地接过笔记翻了翻,片刻,她冷笑道:“呵,你看看,这是谁的名字?”
    乔宇颂一愣,只见她把笔记的扉页摊开在他的面前,上面写着:477班,万竞霜。
    这是谁?乔宇颂呆住。
    “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笔记,用来糊弄你,你还真信了?他会帮你才是怪事!你把他当朋友,他当你是行乞的。你看看他都做的什么事?不是半夜看电影就是半夜吃烤串,哪个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人会这样?他上名牌大学是板上钉钉,想过你有没有书读吗?”徐傲君转而对乔振海说,“你不知道,小周的儿子十四岁上析大,可把她得意坏了,逢人便说,自己的儿子从来不看书、不复习,却又是跳级又是考第一的,还非说什么他脾气差,目中无人,不孝顺,好像有这样的儿子愁坏了她似的,实际上,那眉飞色舞的样儿,哼,眉毛都翘天上去了。口是心非,她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雨樵不是这种人!”乔宇颂脱口而出道。
    徐傲君不屑地问:“他不是?他不是,怎么不把自己的笔记给你?”
    听罢,乔宇颂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放在烤炉上煎烤似的,发出嗞嗞声响。
    “行了,怎么说你也不会听,赶紧睡觉去吧!”徐傲君白了他一眼,“出去玩儿不说一声。你不晓得你爸起夜发现你不在,有多担心。”说着,她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丈夫,兀自离开了客厅。
    面对面色愀然的乔振海,乔宇颂心中有愧,小声道:“爸,对不起。”
    乔振海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晌,把笔记还给他,叹气道:“早点儿休息。”
    回到房间,乔宇颂没有开灯。
    他把装满笔记本的袋子放在门旁的地板上,摸着黑爬上床。
    在黑暗里呆坐了片刻,乔宇颂翻出存储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想给宋雨樵打电话,问问那些笔记是怎么回事。
    他本就憋屈,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能名正言顺地反驳徐傲君,结果却还是被徐傲君训斥得说不出话来。
    真的像徐傲君说的那样,宋雨樵不肯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吗?但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宋雨樵还要大晚上的特意送笔记过来?为了……吃烤串?不,不可能,因为吃烤串是
    他提出的。
    乔宇颂的脑子混乱极了,徐傲君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话里话外全是他和宋雨樵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压根不可能成为朋友,他们不合适、他们不配,他们相处的每一分钟都是浪费时间……
    渐渐地,乔宇颂呼吸困难。
    他张皇地抱紧自己的双膝,让自己在黑暗里缩成一团。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吸入更多的氧气,双眼狠狠地瞪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最终还是盛不完满溢的泪水。
    眼泪是咸的,他没来得及擦。
    白色的太阳炙烤着柏油路面,像是一个生鸡蛋掉在地上,能砸出一个荷包蛋来。
    转眼间,距离高考还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
    启行对高三应考生的补习项目结束了,补习班的老师给宋雨樵打了电话,说有一些费用要结算。
    宋雨樵不定要弃考。
    当然,这只是一个对自己开玩笑的念头。正如他对乔宇颂说的,虽然被保送了,但如果高考成绩不如意,学校方面还是有权利取消他的保送资格。高考,宋雨樵还是要参加的,而且他给自己计划了一个分数,不太高也不太低,只要能保证他顺利进入析津大学就可以了。
    前些天,宋雨樵的叔叔和姑姑两家人又上他家吃饭了,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提前庆祝他入学一般。
    宋雨樵会出现这样的感觉并非偶然,而是无论是叔叔还是姑丈,都已经提前祝贺他高中状元。
    他听得心里哭笑不得,周美琪则一个劲儿地客套,说他根本不复习,能中状元才是怪事云云。
    宋雨樵心道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半个月前,被备考折磨得筋疲力尽的邵俊辉忽然请求宋雨樵在高考时放水,说自己一定要考进全省前三,如果宋雨樵考得太好,他说不定会被挤出前三名。
    自从邵俊辉的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没有了。
    邵俊辉的母亲是环卫工人,收入甚微,不过家里有点儿积蓄,供他上大学没问题。哪怕能够申请助学贷款,但孝顺的邵俊辉还是希望能够帮助家里减少一点负担。省里的烟草集团每年都会向家中经济困难、高考成绩优异的考生资助一笔助学金,前三名的奖金尤为丰厚,完全能够解决大学四年的学费。
    邵俊辉想得到这笔钱,说他“想疯了”,求宋雨樵无论如何要帮忙。
    虽然他们都知道,哪怕宋雨樵特意放水,邵俊辉还得面对其他的竞争者。不过,在宋雨樵这边,还是能帮就帮,反正那样的荣誉和成绩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其他人都还在枕戈待旦,宋雨樵却感觉高考已经结束了。他丝毫没有觉得这将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或许,它确实也不是。
    自从那天把笔记交给乔宇颂以后,宋雨樵再也没有和他联系。
    乔宇颂当初找他帮忙,他也确实帮了,按说,他完全能够时不时向乔宇颂问一句复习得怎么样,笔记有没有起到作用,可是,他每次想这么做,都会想起那天乔宇颂声明自己不是同性恋时强烈的态度。
    乔宇颂那样子,好像谁再说他是gay,他就会和对方拼命似的。
    反正万竞霜再没提过把笔记拿回去,宋雨樵只当是白送给乔宇颂。
    宋雨樵从来没有考虑过尝试把任何人掰弯,他也丝毫不打算和乔宇颂成为普通朋友。如果乔宇颂不是gay,那么,宋雨樵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与之联系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宋雨樵离开启行以后,还是去了“揽风月”。
    不料,宋雨樵没有见到乔宇颂,反而见到了宋雁,而且是留着蘑菇头的宋雁。
    女生的头发长得真快,像春天的草似的。宋雨樵这么想。
    “哎,没办法,复习太紧张,没时间剪头发呀。”许是宋雨樵一直盯着她的头发看,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听罢,宋雨樵哑口无言,转而向店员要了一杯微糖去冰的青雨。
    宋雁坐在吧台旁,悠哉游哉地晃着她像筷子般的腿,说:“你这么喜欢喝奶茶呀?”
    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宋雨樵淡漠地回答:“是。”
    她托腮看他,半晌,说:“最近好像没见到小颂哦?”
    “是吗?”宋雨樵在吧台前坐下,虽然感觉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依然没有转头,“没留意。”
    她若有所思地说:“快高考了,他应该挺紧张吧?或者……不紧张?”
    闻言,才拿到奶茶的宋雨樵忍不住转头,道:“不紧张?”
    “哦。我有个表哥,成绩大概和他差不多,也是吊车尾,现在已经开始托家里的关系在铁职院找名额了。”宋雁解释自己有这种想法的原因。
    “是……专科?高职?”宋雨樵不确定该如何称呼那种学校。
    “好像是专科吧。”宋雁面露迷茫,反而问他,“专科和高职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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