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祐元年
    会节园
    灯火通明，照亮已经被夜色笼罩的大门，广阔的前厅到外，只闻齐刷刷衣袖振拂的响声，雪亮的剑，刺目的杀意。
    朱温的声音阴沉的都能捏出水了：“事情都办妥了么?”
    “回王爷，一切安排妥当。”蒋玄晖抱拳欠身说道。
    那双眼中燃着熊熊火光的光魅异常盛亮，这计划中的龙争虎斗终于来了。
    “朱友恭、氏叔琮及蒋玄晖，史太听令！”
    “微臣在！”
    ……
    “等到壬寅夜时，以入宫奏事为名，率兵直入内宫，每扇宫门留下十名士兵把守，重兵聚集至椒兰院，所有反抗者，立斩！王彦章，朱友谅你们和本王在一起，到贞观殿等消息。”
    朱温缓缓仰头看着那没有星空的深夜，话语如冰。
    “得令！”
    缥缈云间质，盈盈波上身。袖罗斜举动埃尘，明艳不胜春。
    翠鬓晚妆烟重，寂寂阳台一梦。冰眸莲脸见长新，巫峡更何人。
    又
    蝶舞梨园雪，莺啼柳带烟。小池残日艳阳天，苎萝山又山。
    青鸟不来愁绝，忍看鸳鸯双结。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
    壬寅夜
    椒兰院
    夜深人静，露水微微，朱温下的巨大的棋局正铺展在天地之间。整肃的杀气，阵阵马蹄声，遥遥远去。
    “蒋大人！”史太在前面催促了一声，他举手指向前方，只要在走近一步，就是椒兰院。蒋玄晖似乎已经看到了路的尽头，他嘴角浮起别有意味的阴笑，随着一路上自己的抬手挥落，纷乱的刀光早已划破了整个宫阙的安静，四处陷入了慌乱，宫人们死的死，要么拼命奔走躲避。
    似乎只要轻轻一丝微风吹过，何皇后总是心中一激灵，心想：“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心好慌，眼皮一直在跳，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启禀娘娘，昭仪娘娘和河东夫人裴贞一求见。”阿秋上前说道。
    何皇后的凤眸中寒光频现，语出冰冷：“不见！就说陛下早已睡下，不用她们来伺候了，让她们回去歇息吧。”
    “我说姐姐呀，你要独得恩宠换个法子，我和裴妹妹一路跟随陛下过来，你居然说陛下已经睡了，骗谁呢！”
    李渐荣人还没看到，声音已经飘到了何皇后耳朵里。这嚣张之极的态度，当场气的何皇后脸色铁青，勃然大怒：“本宫对你一再忍让，说话别太过分了。”
    细长的眸眼，如敛入狐狸般的妖媚，摇摆着身体靠近了何皇后，可眼睛却直探寝殿深处。
    “你别看了，陛下比你早些到这，喝了几杯，直喊着头疼，于是就寝了。”
    此时外面隔着夜色传来隐隐不断地巨响，似有无数重物齐声落地，震的椒兰院地面微颤，裴贞一看了下李渐荣与何皇后的神色，“我去看看是谁，敢惊扰陛下休息。”
    “嗯。你去看看，赶走就好~。”
    话刚说完，就听到门外有人大吼道：“微臣蒋玄晖，龙武衙官史太有急事面奏圣上。”
    “来了来了~，大半夜的你们惊扰圣驾，就不怕被治罪么？”
    椒兰院的门打开了，裴贞一一边将门固定，一边数落着。
    “夫人，我们有急事面见陛下。”
    裴贞一扭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脸色也逐渐转为一种异样的凝重，“你们面圣？那你们身后那上百号的兵是带来干嘛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放我们进去。”
    史太从蒋玄晖身后窜了上来，一下子离的裴贞一很近。
    “你！敢~~~~~。”裴贞一瞪大着双眼，看着史太满手的血惊讶万分，勉强挣扎着想撑门立起，扑哧！史太将刀来回一抽，没有防备的裴贞一微抽了口冷气，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史太一脚踹开挡路的尸身，蒋玄晖脚步微停，“如此美人你还真下的去手。”
    “大人！王爷的事情为重，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蒋玄晖身上竟不由的掠过一阵凉意。
    “走！”
    那夺魂勾魄的双眼，风情万种然然的艳骨，几乎要将在场的众生迷倒，可一抬眼，那股冷冰劲，让所有人都彻底醒了。
    “你们这是要干吗？大半夜带兵入内宫，这是要反了不成！”
    蒋玄晖道：“皇上在哪！”
    “你就算杀了本宫，也不会告诉你陛下他在哪的。”李渐荣急急的向寝殿深处张望着，说话的声音逐渐放大。
    史太挥刀杵在了何皇后跟前：“皇后娘娘，你总应知道陛下在哪吧。”
    何皇后语气渐生凌厉：“我不会让你们伤害陛下的。”
    蒋玄晖不带一丝情绪的抬头看着何皇后，在片刻凝滞的安静后终于带起了波涛翻滚，大吼道：“给我搜！”
    随着时辰流逝，越发显得四周的静，如一层凉冰扩散，霎那间整座寝殿静的能听见仅存的心跳。只穿着单衣绕柱躲藏的李晔，指尖冰凉微颤，心中如坠入万丈深渊，没有回头了。零散的脚步声覆盖了整个寝殿，自己被李渐荣和皇后的说话声惊醒，在得知今日再无生还的可能，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天际上众星失色，连那颗镇星的紫薇，都孤影苍白，暗淡无光。
    “吱吱。”
    李晔一惊，他赶紧趴下匍匐在廊柱后面一动不动。早已获悉方位的史太冷冷一笑，握刀的手指微微用力，悠悠的说道：“皇上，你出来吧，有急事奏报~，快出来吧~，别躲了！”
    待他全部说完，李晔的神情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倒在地上，伸手扶住一侧的案几才稳住身子。
    史太面无表情的凑上去，举刀指在了李晔身前，蒋玄晖闻声也很快来到了面前，眼底放着少有的平静之光。
    “你们！你们不敢杀朕的，你~~们不敢。”
    蒋玄晖唇角往下弯了弯，吐出了两个字：“不敢？”
    “嗯！”
    一团身影从旁飞了出来，动荡的烛火下看不清楚她的脸色，唯有那熟悉的香气。
    “渐荣！”
    这是吵架以后她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她知道在灰飞烟灭前他正看向自己，鲜血从背脊潺潺的流到了腰间，再也没有任何压迫，软软的扑倒在李晔面前，娇声微颤道：“陛下~~~，渐荣~~~快~~·走。”灵魂在鲜血最后一刻的舔舐下，已经没有复苏的可能，蒋玄晖冷眼看着这一切。
    “陛下~~~你的妃子已经死了两个了，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纳命来吧！”
    忽然只觉裤腿一紧，何皇后泪光隐隐抱着，含怨愁愁的抬头看着。
    “你！你这是干嘛！”蒋玄晖皱了皱眉头，失声惊呼道。
    “求~~求你们放过陛下，用我~~用我换皇上的命。”
    蒋玄晖把脸转到一侧，并没有打算理睬何皇后的请求。
    何皇后又重重扣了几个头，钗钿凌乱：“求你了~~~蒋玄晖~~~”她满脸是泪，伸手想拉蒋玄晖的衣襟，岂料他一个侧身，目露厌烦：“杀你有何用！史太动手！”
    何皇后痴痴的看着啊，眸光越发的凄凉。
    “皇后！你太傻了~”
    “陛下~~臣妾说过生死一一起的。”
    史太举刀抵在何皇后咽喉：“统统都给我闭嘴！先杀了你！”
    何皇后眼中微光一闪：“你敢！王爷只令你们弑君，是否下过旨意要连本宫一起杀！另外！蒋大人，你是否还记得救你的那份恩情。”
    “你敢拿王爷来要挟我和蒋大人！”史太的刀已经在何皇后的咽喉处拉出了淡淡的血色。
    蒋玄晖的心从何皇后哭求开始就一直忐忑不安，在此情景下已经无法置之不理了，他的眉头紧蹙，来回踱着步，突然冷笑道：“罢了！史太，皇后留命，来人呐！将何皇后扣押，待王爷决定如何处置！”
    “陛下！”何皇后哀嚎道。
    “扑扑~~”两波尖锐的痛楚刺入到李晔的体内，血沿着他的指尖越滴越快，迅速在地上积成了一潭血泉，一行血迹，两身冰冷，李晔低头看向血染的刀，脸上浮现了一丝奇怪的笑容，抬头，看着那最后的青幕黑夜，便如自己的一生，从来都没有清晰过。
    何皇后几近发疯的挣脱了士兵，往前扑上去一把拔出那柄刀，手指轻抚，刀上残留着他的血，他的温度，那是最后的诀别。
    ******
    “大人，我们要把这一切告诉德王嘛。”
    “送走他了嘛。”
    “送了，我怕他半路返回。”
    “也罢~如果半路回来还能被朱温发现，那是命该绝，你早日回到蒋玄晖身边吧，我先回客栈了。”
    ******
    贞观殿
    微风阵阵吹过宫铃轻摇，沿着巨大的青石地面平整深远，安静无声，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陆续从殿外传来，一个人迈步拖沓，几个人步履匆匆，一前一后深入殿内。
    细花透亮的罗纱裙，早已纷乱的发髻，纤柔的手指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眼神空洞。
    “王爷~，事情已经办完，请问皇后怎么处理。”
    朱温静静的放下手中的茶碗，双眸微抬，“为什么不杀了她。”
    “朱温！你个叛唐的逆贼！你把我们都杀光了，就不怕李氏子孙来找你报仇么！你将来又如何君临天下，谁服你！哈哈哈哈哈哈，杀吧~，动手啊~~~。”
    朱温微微扬着头，聆听着何皇后说的每一个字，他粗糙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个很不爽的表情。
    “谁~~服我？哦，对了~陛下的那些皇嗣我~~~已经全部都杀光了，一个不留，包括你们最疼爱的那个皇子叫什么李裕的~”
    何皇后音色发抖，全身软软的趴在地上，颤颤的说道：“朱温！~~~~~~~~~~都杀光了，哈哈哈哈，我们会在地下等你的，来啊！把我杀了！”
    那一瞬间，何皇后的眼中有泪夺眶而出，沿着惨白的面容迅速滑下，朱温的身影在眼前变得一片模糊。蒋玄晖匆忙抱住她，却见她仰面静静看着自己，双目半掩，眸光迷离，一丝浅淡的笑轻轻挂在苍白的唇角，蒋玄晖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停留在何皇后身上片刻，却终究不曾再言。
    耳边传来那个让何皇后惊怒交加的声音，她竭尽最后一丝清醒望着蒋玄晖。
    “你不会死的，皇后娘娘，本王还帮你保留了一丝李氏血脉，你要感谢本王对你的仁慈！明日本王就会昭告天下，立昭宗嫡次子也是第九子辉王李柷为皇太子，而娘娘你~就是皇太后了，可还满意本王这个安排~”
    何皇后眼中蓦然一震，接下他后面的话语，断断续续的说道：“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别急~，会的，很快会让你们在黄泉路上团聚的~~蒋玄晖！好生安顿好咱们的皇太后~~~，朱友谅~太子李柷的一切饮食日常生活起居都由你来照看。”
    朱温眼底清楚的闪现出一线杀机，用相当冷静的语气说完了整句话。
    “微臣遵命~。”朱友谅回道。
    此刻的蒋玄晖牙关狠咬，不敢再看那双满是悲哀的眼睛，他冷冷的抿唇扭头，那一份刚硬果决如铁，他绝不后悔这个选择，他可以不要一切，和她在一起，但是现在的局面，只要她无恙，哪怕让她减少一丝疼痛也是好的。
    蒋玄晖暗叹一声，终于抬头看向殿外：“来人呢~~把皇后娘娘送回椒兰院，好生伺候着。”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