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晴寇刚要发火，乔凌却已经越过她来到张璃静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张璃静，“护士，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
    “你敢？”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她把病人吓成什么样子了吗？”乔凌一声怒喝，与生俱来的军人威严让病房里的护士都楞了一下，张璃静躲在乔凌的怀里，拉着乔凌的衣角，声音哽咽断续，“乔哥哥……我肚子疼……”
    四个字却吓坏了房间里所有的人，包括邹晴寇。于是房内的护士分成两拨，一个匆匆跑出去喊一声，剩下的人却齐力将想要留下来的邹晴寇赶了出去。
    邹晴寇一人之力敌不过这么多护士，渐渐地被推到了病房外。医生很快地就过来了，所有的人为他让了道，却依旧齐力地将邹晴寇拦在病房外。邹晴寇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却又担心孩子的状况，只能在病房外来来回回不安地走动着。
    除了乔凌，周妈和其他的几个护士都被叫出来了，只留了一个护士跟医生在里面，乔凌也在。其他人则是在门外等着。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病房里终于是有了动静。邹晴寇刚靠近，就有人拦着不让她继续往前，可是她还是听清楚了医生生气的声音里，听清楚了大概的意思。
    大致实在责备护士，他明明叮嘱好了病人需要休息，不能随便让人进来，病人现在身体这么弱，还让她受这么大的刺激，温铎走之前是千交代万交代，一定好生照顾好张璃静，尤其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现在孩子没了，让医院怎么跟温董交代？
    现在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
    邹晴寇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她可是什么都没做，怎么孩子还又没了？
    拦着她的护士也听到了医生的话，更是愤愤地等着邹晴寇，“就是你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邹晴寇因着护士的话，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再看病房的时候突然觉得恐惧，一点点地往后退，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到电梯口疯狂地按着电梯。
    即使站在电梯门口，她似乎一样听见了张璃静歇斯底里的哭声，于是电梯门一开，她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是确实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她能想象一个母亲失去自己孩子的痛苦。
    而如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间接害死了自己儿子的孩子，她的孙子……
    邹晴寇不敢继续想下去了，电梯一到一楼，他就匆匆地走了出来，撞到了人也不管不顾，只一路匆忙地奔向自己的车子。途中，还迎面看见了往里走的警察。
    邹晴寇没敢停留，她知道，这几个警察很有可能就是去找张璃静做笔录的。只是，张璃静刚刚这样，还能接受笔录盘问吗？邹晴寇没有多想，终究还是错开了警察往外走，直到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她才惊觉自己的双手一直都在抖。
    那是温家的孩子……
    邹晴寇整个人都很心慌，她对张璃静再怎么不喜欢，却终究不会对温含疏的孩子做什么。可是，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要让张璃静出庭作证，为温含疏博得几分同情分减刑而已，为什么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这不能怪她啊！
    对，不能怪她！
    邹晴寇重新打起精神，不断地往自己脑子里灌输这样的想法，要怪，也只能怪张璃静的身体太弱了，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了……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之后，邹晴寇才仿佛找到了力气，望了医院大楼一眼之后，就踩着油门迅速地离开了。
    而病房内，周妈站在床头，看着躺在床上呆滞的张璃静，有些着急，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同样为人母，她深知张璃静此刻的伤，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
    而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最需要的人却自身难保，在警局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周妈看到两位警官进来了，又是一阵担忧，如今张璃静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周妈，让他们进来吧。”
    张璃静挣扎着坐了起来，脸色惨白无比，面对警官她也没有勉强自己扯出笑容，反正也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周妈，你出去吧，我没事的。”
    “可是……”周妈犹豫，可是做笔录的时候确实旁人也不能在场，周妈看了看两个警官，相信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会马上通知一声的，周妈于是点点头，走了出去，在走廊等着的时候把邹晴寇来过的事情，以及孩子没了的事情跟温老报备了一下。
    而病房里，两位警官看见张璃静如此虚弱的状态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职责所在他们没办法，只能歉意地说到，“我们会尽快地问完我们需要的信息，不会打扰你休息。”
    张璃静点点头，等着警官发问。
    “能具体说说，昨天的前后经过吗？”
    张璃静脸色又白了一度，无论她怎么躲，始终都躲不过关于昨天的问题。张璃静嗫嚅着毫无血色的唇，很久了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昨天下班之后，我本来是想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家的……”
    大概是疼久了就会麻木的吧，张璃静觉得做完笔录之后她似乎更加平静了，平静到她在讲到昨天那些可怕的记忆的时候她都不曾哽咽激动，这让两位警官有些不可思议，可是看着张璃静惨白的表情却又不敢多说什么，乔凌去完医生办公室回来之后看到周妈在外面，一问情况才知道警察来了。
    “大概多久了？”
    “已经快有半个小时了。乔先生，你想想办法，小姐这个身体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这一问就又是半个小时，一个刚刚受伤小产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乔凌点点头，“你回去吧，给小静带些欢喜的衣服，然后也熬些清淡的粥带过来吧，我先看着她。”
    周妈这才点点头，急急忙忙地就去办了。
    乔凌进去的时候警察正好准备结束盘问，他们已经占用太长的时间了，再问下去张璃静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住还是问题。乔凌朝两个人礼节性地点点头，也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他是军队的人，军警不分家，乔凌也没有客气了。
    “小静她身体不适，如果二位已经问完了的话，就让我妹妹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对方点点头，准备告别离开，“嗯，大致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谢谢张小姐的配合，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问题，会再麻烦你们的，这会儿，我们就先离开了。”
    乔凌正准备送他们离开，张璃静却出声喊住了他们，“等一下。”
    所有的人，都不解地转头看向张璃静。
    张璃静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无力，却终于勉强地扯出了在见到两位警官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我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大疏？”
    “温含疏现在是犯罪嫌疑人，除了律师，谁都见不了。”
    “哦。”
    眸光暗了下去。
    她早该知道的，温含疏从出事起就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责任，可是，他报警了之后意味了什么他们在最后时刻紧紧相拥的时候并不是不清楚。
    意味了判刑意味了他们才刚重逢就又要分开意味了下一次他们见面的地点，也许只能是……监狱了。
    她为这样的大疏骄傲，却又不甘。
    刀子是在许文星手里，主动拿刀子攻击的人也是许文星，可是最后她的大疏却要因此而付出代价。而最重要的是……
    张璃静累极了，索性躺下来睡下。其他人看她这样，也不再打扰，只是转身离开的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张璃静伸出手来再一次惯性地抚向腹部。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没有更多余的勇气，去跟以后他们的孩子解释他的父亲为什么会在监狱里，而不是陪在妈妈身边，幸福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是啊，孩子还没在，一直都坚强地留在她的肚子里。张璃静拉过被子紧紧地拥着，企图通过这样的动作来获得更多的温暖。医生进来检查的时候她打发掉了所有的人，只留了医生跟乔凌在房内，请求他们帮她制造一个假象。
    一个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的孩子没了的假象，
    最开始她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让邹晴寇不再过来打扰她了。她害怕，哦，不，她恨邹晴寇，她没办法面对这样的人，现在邹晴寇所有的心思都在温含疏的案子上，可是一旦等到温含疏的案子尘埃落定了，她势必又会因为这个孩子频繁地找上她的。
    她不想面对她，更害怕邹晴寇会不会因为不喜这个孩子而做出其他令人更加寒心的事情来。所以，就在刚刚，她平静地讲着昨天经历的一切，可是内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就在那半个小时里，她做了两个决定。
    只是，是什么决定，以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的。
    她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休息一会儿，乔凌进来的时候看到张璃静正在假寐，走了过来，帮她撵好被子，看见她长长的还沾着泪水的睫毛微微翕动着，就知道她还没有睡过去。
    叹了口气，“小静，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乔哥哥，帮我联系一下这次负责大疏案子的律师吧。”
    “小静……”
    “乔哥哥，我累了，想休息了。”
    乔凌见状，也就没再勉强了，“那你好好休息，晚会儿雪儿跟我妈会过来陪你。”
    张璃静没有在回应了，闭着眼似乎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并不算安稳，从初一的时候个刚刚认识温含疏那会儿的点滴，再到昨晚长长的梦魇，所有的场景，开心的不开心的，一幕换过一幕，最后定格在了警察来了之后将两个人无情地分开的那一刻。
    终于经受不住，张璃静猛然惊醒，睁开眼，入目的便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醒了？”苏悦雪就在张璃静身边，手里正翻着书，听到动静转头过来，正好看到张璃静醒过来，“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张璃静望着苏悦雪好久，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傍晚十分了，窗外的一切都已经暗了下来，如果能下床去，一定能看到这个城市已经星星点点地布着霓虹灯光了。
    “怎么了？”
    张璃静摇摇头，在苏悦雪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苏悦雪已经凸起来的肚子了，一时之间，出于心动，张璃静竟缓缓地伸出手去，覆在了苏悦雪已经圆滚滚的肚子上。
    这样的动作，早在程倩当初住在他们家里的时候，她就替金弥跃做过很多次了，可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她也是位准妈妈了，从这里传递出来的生命的信息，让她无比感触。
    苏悦雪没有阻止她，反倒是自己也把手覆在了张璃静的手上，“为母则刚，小静，你要坚强起来，知道吗？”
    张璃静没有收回手，点点头。她知道乔凌一定是没有瞒苏悦雪，只是她的孩子这件事，注定要成为一个秘密了。
    “雪姐，你也会支持我的，是不是？”
    苏悦雪莞尔一笑，虽然不知道张璃静所指何事，但正如她所说，只要是张璃静决定的，她跟乔凌都会无条件支持。这不仅仅只是源于叔嫂的宠溺，更是源于这十年来的认识。他们都相信，不管遇到再大的事情，张璃静都是个很主见的女孩，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是自然。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跟乔凌，苏家，乔家，随时都为你敞开大门，等你回来。”
    听到苏悦雪这样的回答，张璃静这才宽了心，拉着她坐到床头来，自己则是俯身躺下，侧耳听着她的胎动。乔妈妈周妈还有乔凌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幅场景，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都站在原地没有说行前打扰。
    多希望，时间一直停在这样没有伤害的瞬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