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作品:《关山南北

    颜玉央只不咸不淡道:“不值一提。”
    他自幼经历过比这更艰难困苦的日子不知凡几,这般种种又算得了什么。
    “可今夜除夕,佳节团圆,你又何苦形影单只,孑然一身?”单文女柔柔一叹,“你究竟还要与王爷置气到何时?玦郎,随我回去罢。”
    “他叫你来做说客?”颜玉央闻言冷笑了一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不是早已不需要我为他卖命了吗?”
    “王爷何曾动过废立你的心思?你莫听信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如今朝中内忧外患,王爷身边正是用人之际,府中其他郎君羽翼未丰,不堪重用,哪及得上你的半分能耐。王爷已经发话,若你此番肯回去,一切既往不咎,而且......那个位子,也不会让你等太久。”单文女意有所指道。
    颜泰临挟天子以令诸侯,早晚有一天要取而代之,他许诺颜玉央之位,自然是储君太子,然而颜玉央丝毫不为所动,只反问道:
    “如若不然呢?”
    他了解颜泰临,利诱之后,必有威逼。
    “如若不然......”单文女苦笑道,“如若不然,便裂土封王,留守燕京。”
    留守?颜玉央一怔,迅速明白了过来:
    “迁都一事,已成定局?”
    蒙兀两次攻燕,烧杀抢掠,中原大地一片流血漂橹,河东河北山东一带焦土成灰,十室九空。若蒙军卷土重来,燕京孤城难守,必是坐以待毙,岌岌可危。朝中弃守分作两派,常年相持不下,如今竟是已做出了决断。
    单文女缓缓点头,只道了五个字:
    “辽东兵败了。”
    昔日大燕灭辽,尚留不少契丹遗民居于辽东,素来对燕廷心怀愤恨,此番蒙兀攻燕,辽人亦趁机起兵造反,意图光复故国。辽东乃燕人发源之地,不容有失,故开春之时,颜泰临便派兵四十万征讨叛乱,未曾想竟被叛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如今辽东已失,两河成空,迁都一事,势在必行。
    “此时此刻,他还惦记着皇位?”颜玉央只觉可笑至极,“便不怕步了南宋后尘吗?”
    见他不为所动,威逼利诱不成,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单文女顿了顿,柔声开口道:
    “玦郎,之前你所求之事,王爷已松口了。池娘子虽未进府,然诞子有功,只要你肯向王爷服软认错,池娘子便可以侧妃之名入宗室玉牒,灵柩迁入祖陵。”
    话说颜玉央之所以与颜泰临决裂,原因有二。
    其一,当初颜泰临查到他与李无方里应外合,掉包赵韧之事,致使后来赵韧逃脱,重回临安,毁了颜泰临多年筹划。颜泰临因此发了雷霆之怒,驱逐了李无方,又命颜玉央出府离京,软禁于别院,非召不得回。
    其二,便是颜玉央带回了池琳琅的骨灰,可颜泰临却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
    单文女语重心长道,“玦郎你虽一片孝心可表,然池娘子毕竟是汉人,而今王妃又健在,以正室之礼下葬,置王妃颜面于何地?昔日赵宋仁宗亦是在刘太后百年之后才认回生母,且忍耐一时,待你继任大统之时,什么封赏名分还不是探囊取物?”
    “人已成灰,要封赏何用?宗室玉牒,好生恩赐吗?”颜玉央一掌将桌上茶杯拍得稀碎,怒极反笑,“她在世之时尚且不稀罕这些,如今又何必扰她清净?我不过是要他亲自在坟前祭拜一回罢了,连这一面他都不敢见吗?!”
    少不更事时,他猜测过无数遍颜泰临与池琳琅之间的恩怨情仇,在救必应口中得知皮毛,却也不过是一段负心薄幸始乱终弃的寻常孽缘,不得见一丝一毫苦衷辛酸。逝者已逝,如何以命抵命?可到头来他却连一丝歉意悔恨都吝啬吗?
    “你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回去。”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南北武林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颜泰临早已不再需要他了。
    “玦郎,不要意气用事!”
    单文女忍不住高声道:“留守燕京,与弃子无异,从此再无翻身之日。你我相识多年,我亲眼看着你从籍籍无名走到今天,难道你当真愿意为了与王爷逞一时之气,再被打回原形吗?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痛,又如何算?这些年你究竟在求什么?”
    颜玉央闻言不禁沉默了。
    自己这么多年来求什么?
    求生吗?求死吗?求名利富贵吗?求一人心吗?求颜泰临的垂青么?
    到头来只落得个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那你又在求什么?”他缓缓道,“这几年你在世子府中掌家理事,四方打点,长袖善舞,风头尽出,你是怕我被打回原形,还是你自己被打回原形?”
    单文女情真意切道:“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我何分彼此?”
    “你嫁的是靖南王世子,与我何干?”
    颜玉央面无表情道:“你生母是汉人,自幼在冀国公府长大,受尽欺辱,艰难度日,为了生存,费尽心机,楚楚可怜面孔之下,生就一副蛇蝎心肠,此事本怨不得你。你煞费苦心攀龙附凤,当年一手设计了与颜琤的偶遇,明里暗里使尽手段让他倾心于你,他识人不清,看不穿你的手段把戏,痴心一片,临上战场还惦记着安排你的后路。我不是颜琤,让你进世子府之门,是为了完成颜琤的遗愿,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对你一忍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