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作品:《关山南北

    “我怎觉得今日这屠苏酒味道有些不对。”裴昀问卓菁道。
    “是吗?我觉得没问题啊,可能是因为我今年换了新药方泡酒。”卓菁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来来,四郎你快尝尝二嫂这道酥黄独——”
    这时婢女核桃匆匆忙忙捧着一坛酒跑进来,喜滋滋道:
    “买到了!夫人奴婢买到屠苏酒了!奴婢特意跑到城西才找到一家开门做生意的草庵——”
    “核桃!我不是叫你悄悄进门,不要声张嘛!”卓菁气急败坏道。
    “啊!这...奴婢一时开心,忘记夫人的嘱托了......”
    裴昀问裴霖道:“霖儿,你早知晓此事?”
    裴霖老老实实认错道:“四叔,是霖儿有错,今晨练剑时不小心打烂了四婶酿的屠苏酒,四婶迫不得已这才唤核桃去买酒......”
    “算了算了,霖儿和你无关,你今晨打烂那坛也未酿好。”卓菁无奈的摆了摆手,“我今年只顾着备祭神贡品,根本就忘记泡酒了,昨晚半夜想起才临时炮制,这下子只能去买了。”
    除夕饮屠苏酒乃是历来习俗,以药材酿制,七日而成,辟邪驱病,家家户户皆是自制,少有售卖,核桃跑了大半个临安城才买到,已算是难得。
    卓航忍不住问道:“那桌上这酒壶里是——”
    卓菁支支吾吾坦白道:“小建中汤兑了蜂蜜和水。”
    “怪不得今日我在后厨一直闻见药味。”裘南雁恍然大悟。
    卓航百思不得其解:“府中有那么多美酒佳酿,你为何偏偏要用药汤?害得我还以为自己口舌出了毛病。”
    卓菁辩解道:“只有小建中汤又苦又甜最似屠苏酒啊!”
    “你还真打算蒙混过关啊!”裴昀哭笑不得,“我险些是以为有人投毒。”
    “我不过是打算小小蒙混一下,没真打算叫你们喝,没想到核桃这么晚才回来。”卓菁颇为懊恼道。
    “堂兄我看人还是准的,”卓舷无奈摇头,“前年写错桃符,去年缺了贡品,今年忘了屠苏酒,菁妹你何时能改掉丢三落四的性子!”
    眼见卓菁越发恼羞成怒,裴昀及时打圆场:
    “菁妹自腊月便开始操持张罗,颇为辛苦。小建中汤温中补虚,和里缓急,也不比屠苏酒差了多少。”她笑着举杯,“这一杯......药酒,我敬菁妹。”
    “这还差不多。”卓菁轻哼了一声,与裴昀碰过杯后,一饮而尽,自己也不禁被这杯中怪味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咳咳,我真没想到这么难喝......快,核桃快把买来的酒倒上!”
    撤下假药酒,换上真屠苏,这除夕晚宴才真正开始了。
    待宴毕饮罢,围炉守岁,裴家规矩不多,待下人素来宽和,除夕夜更是放松了主仆拘束,男女老少笑闹作了一团。
    不知是谁提议,众人在院中玩起了藏猫儿,起先只是婢女,后来卓菁等人也都被吸引了过去,裘南雁一上来猜拳便输了,双眼被绸布所蒙,如盲人一般四处扑捉,大家你追我躲,好不欢闹。
    裘南雁摸了半天都没摸到一片衣角,心急之下,脚下一绊,眼看便要摔倒,不远处一直望着她一举一动的卓舷旋即抢身上前,稳稳的将其接在怀中。
    “小心——”
    裘南雁摘下蒙眼布,看向来人,四目相接,彼此皆是脸上一红。
    二人虽是一触即分,可周遭婢女丫鬟却是不约而同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接连起哄,尤以大丫鬟芭蕉最为大声,直到被裘南雁又羞又气的追打了几圈,这才平息。
    裴昀坐在不远处檐下回廊,静静望着院中一片欢声笑语,自斟自饮,思绪悠长。
    人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此刻,她不禁想念起故去的爹娘父兄,与远方的师伯们。
    她已有许久没回过春秋谷了。
    当初在她执意为父母报仇离谷之际,小师叔公虽留有情面,未将她驱逐师门,却也告诫她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回谷。
    便如当年的秦南遥一般,她亦不懂春秋谷门规之不近人情,可自从知晓天书之秘后,她已是明白了师祖秦巽以及师公秦碧箫的良苦用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旦叫外人知晓春秋谷所在,尤其是与朝堂扯上关联,必会打破这一方祥和净土,师叔伯们都不能再独善其身。
    故而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很难再回头了。
    却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了结临安这一切,回到生她养她的师门?
    自古忠孝难两全啊......
    “四叔!”
    一声呼唤打断了裴昀的思绪,只见裴霖端着一盅热羹走了过来,“这是四婶嘱咐后厨做的沆瀣汤,今晚还要守岁,她怕四叔你饮酒熬夜伤身,叫你暖暖胃。”
    甘蔗、萝菔切块煨烂,清甜解酒,谓之沆瀣汤,最宜深冬饮之。
    卓菁不善厨艺,唯独醒酒汤做得花样百出,越来越好。
    裴昀笑着接过汤盅,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之前一打岔我都忘了,今日屠苏酒原是该霖儿你先饮才是。”
    寻常饮酒,皆应自年长者饮起,偏屠苏酒正相反,自年少小儿先饮,年长者在后,逐人饮少许。所谓少者得岁,故贺之,老者失岁,故罚之。
    昔日裴府过年,第一个饮的总是裴昀,如今却已成了裴霖,岁月无声,悄然流转。
    裴霖面有赧然:“我也忘了,只顾着愧疚将四婶的酒打碎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