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考核(一)
作品:《无泽初雪融晴》 晚宴完后,墨霜跟着无锋和锍玉散步于不远处的亭台楼阁、人造山水间。与其说是一通散步,不如说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空气。
他对此也没什么异议,但他很想回去看看朱雀。
前面并排的两人交谈着,至于内容,他没有听清,也不大想要去聆听。
“躲在后面做什么?过来。”
浑噩间他听到一个清冷无情的声音,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
“之前各个训教既然都说你进展不错,过几天你到这儿考核。我看看你的情况。”无锋侧目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是。”墨霜回答。
“不用太担心,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一旁的锍玉微笑道“进步很大。”
墨霜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向锍玉,不明白这个男子是何时看到自己操练的,难不成他还偷偷观察过吗?
没有再开口,墨霜敷衍着后面百无聊赖的训话。
月明星稀,百鸟归巢。
在附近枝头的一片饱经风霜的黄叶飘然落地后,左权使终于感到了疲累或是想起有什么事还要处理;那人又交代几句之后,走了。
没了那位冷冽的美人,墨霜心情被放松了数倍;毕竟他觉得,跟锍玉在一起要感觉亲切很多。
“难得今晚偷闲。”青衣男子在朦胧的月色下宛然一笑“不开心么?”
墨霜仔细的想了会儿:“还好。”
“你很不习惯今天的这种场合吧?其实……我也不习惯。”锍玉浅笑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跟男人漫步月下。
墨霜道:“我不是什么少主,更不叫‘韩青’。”
“今日是他莽撞了,不该这么早公开你的身份,一个不慎,就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锍玉叹了口气:“他越来越不清醒了,我有点儿担心他。”
墨霜笑了笑:“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他一直在以各种方法蹂躏我。或许……他太过相信我的韧性。”
锍玉叹息:“他也有他的逼不得已。”
“他的逼不得已不应该用在别人身上。”墨霜蹙眉:“您觉得我现在的处境跟瀚海荒漠里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看得见的东西变成了看不见的,但究其效果都一样。”
“你很恨他。”锍玉缓缓开口。
墨霜道:“如果将您抛到九天上和打入生死涧的是同一个人,您觉得我应该对他是何种感情?”
“那要看……你选择站在哪一边。”锍玉“看着”男人声音温和:“这个世界恩怨相随,没有一尘不变的纠葛,更没有一尘不变的人。你若喜欢记得别人的好,你便处在光明之上;你若爱惜自己的痛,你便堕入黑暗之中。”
“可是……太痛了。我已经出不来了。”墨霜垂目。
“你是唯一的王种,意味着……有更悲惨的命运。”锍玉轻柔的抚摸着几乎和自己同样高的男子的发鬓,像是在安抚一个伤感的孩童。
男人星目微眯,似是有些享受这样的安慰。
“可是我听闻别的种族的贵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可以虐待奴隶,肆意的抢夺别人的妻女;如果被下等民众不尊,便可以被绞死。为什么,我们不是?”
锍玉找了个地方坐下:“噢?你说的是什么种族?”
墨霜开口:“北边伫立在沙丘上的‘祸华’、‘镰当’、‘基尔坂尼亚’,南边的‘泽’还有别的附近的一些种族。”
锍玉微微叹息:“‘镰当’、‘基尔坂尼亚’还有‘泽’都相序前后的被灭族了啊,至于‘祸华’它是个最大的奴隶买卖市场,那是他们生存的渠道,一切的压迫和被迫都成了一种习惯。至于你说的附近的别的种族,据我所知的,似乎都处在一种摇摇欲坠的危险下。”
“我们呢?”男人面无表情。
“你生错了地方。”锍玉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霜苦笑。
“很多事情不要去细想,否则你会越陷越深。”锍玉嘴角含着一抹柔和:“不是一直挂念着你的朋友么?早些回去探望吧,他应该醒了。”
男人知道,锍玉不想再跟自己纠结下去;于是恭恭敬敬的打了个招呼离去。
…………
太阳东升西落,明月复与争辉。
夏末初秋的时节总是越发的热不可耐;没了一派的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的宁静景致,这偌大的庭院仿佛成了个巨大的蒸笼,就差再冒点热气腾腾的白烟应景——这就是缅应山附近地域的特点之一,秋天永远都比夏季热,而冬至则可以不带一点秋季气息的降温降个十万八千里,让你得以体验一身的热钻到冰窟里的爽朗。
内院里,一个矫健精壮的人汗流浃背的在空旷的石台上对抗着四个大热天却还捂得严丝合缝的蒙面汉子;很显然,那些人手中的兵刃并不普通,开了锋的武器在烈日炎炎中闪着寒光;那块石台四周的温度,仿佛被这些兵刃所冻,竟然有些刻入骨髓的冷。
比起四人各个手中的神兵利器,那中间已经打得有些精疲力竭的人的手里却什么也没有,他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划成了碎片,而碎片之下,则是或深或浅的伤口。
汗水从额角滴落,顺着饱满的额头滑落而下粘在眼睛那有些浓密的睫毛上;然而这个人却已经顾不得用手擦拭;他只是微微的甩了甩头,想要甩掉那碍眼的东西,他的背紧紧的绷着,全身做出了防御的姿势,看得出十分紧张。在适才的一翻激烈困斗下,他的胸口还在大幅度的上下起伏,呼吸异常粗重;然而片刻以后,他便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将吐息放缓调匀,将力量重新聚集起来,准备下一次的搏斗。
那四个手持兵器的汉子,如同对方观察着他们一般的观察着那个手无寸铁的人;当他略微甩头的刹那,他们的眼中顿时涌现了一种捕捉到猎物的兴奋;“嗖”的一声,四个人同时消失在原地;然后四人同时来到墨霜的身边;四把利器分别指向了他的颈、胸、腹、腿;同样的迅雷不及掩耳,同样的角度刁钻狠辣!
墨霜大惊,不等反应,炎热下的刺骨冰寒已经没入皮肉;然而下一刻,他便毫不犹豫的护住了自己的腹部,同时伸手去夺对方的兵刃,一把握住那柄刺来的长剑剑刃,手中就是一阵皮开肉绽的痛,然而这人一咬牙,顺势就是一绞,以自己奇大无比的力道顺带将持剑之人翻了个个,带翻了其他三个刚将剑刺入自己身体半寸的人。这电光火石之间,又是几道绛紫色的血水洒在了地上,而与片刻之前的狼狈不同的是,那四个人也被震的横飞出去,发出几声闷哼;之后才是“乒乒乓乓”兵刃落地的声音。
墨霜大口的喘着粗气,丢了手中已经被他拧成麻花状的剑锋,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
像是被已经完全湿透的衣服黏的难受,他伸手抹了一把眼前的汗,有些不耐烦的把那件被汗水浸得有些酸臭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上衣的上衣粗鲁的撕扯下来砸到了地上,之后侧着有些充血而模糊的眼睛看着一旁老神在在,在石桌前饮茶看书的人;目光中透出了一丝的挑衅与战后嗜血的意味。
那个身着轻纱薄衫的飘逸男子却至始至终没有抬眼去关注过这场长达数个时辰的持久战,面上没有任何的神色,不过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端坐在位。比起那个浑身油泞、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人;他的身影宛如九天外的仙人,不沾尘土和凡世烟火。
这两人就这么天差地别的各处一方;宛如之间有一条明显的界限,将同一块地域分隔成了南北两极,风格各异。
“尊主。”站的笔直的黄岳轻轻在无锋耳边唤了一声;他倒是这场围困杀伐的唯一观众,从头到尾都看得仔细。
无锋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带着初来乍到的迷蒙看向身边的黄岳,然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望向了场中有些摇摇晃晃的人。
他看了看已经自主走下台的那四个蒙面人,淡淡的问了一句:“多长时间?”
黄岳毕恭毕敬的道:“三个多时辰。”然后又将这三个多时辰以来的打斗经过大致描述了一遍。
无锋微微点头,对着场中的人不冷不热的道:“有点进步。”表扬之声还未落定又是山路八拐的来了句:“自己去领五十鞭子。”
一连下来毫不停歇苦战了十多天的人,好不容易克服了眼前的难关,还没来得及在无锋的表扬之下松口气,排山倒海而来的“领罚”二字将他击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踉跄的走到男人面前大怒:“你……你之前说,我想办法……把他们打倒……就算我赢!”
仿佛是被对方之人身上的气味熏的有些受不了,无锋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从你那个师父教你纸上谈兵到现在的实战有多久了?这么长的时间,连他们四个对付起来都这么困难。当初的大言不惭,如今可体会到了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