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霄一惯冷酷，冷声道：“不饿，拿走。”
    她有些无奈，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了，只是把汤端起来，用勺子搅了搅，尝了下，不烫了，便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你手受伤了，我喂你吧。”
    “说了不——”他沉着脸不耐烦地开口，可是话没说完，女人抓住时机，就把勺子塞到他嘴巴里。
    男人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被迫吞下那口汤，狼狈之下自然有一些喷出来，方若宁看着他越发黑沉的俊脸，眼眸跟刀子似得剜过来，差点忍不住笑场。
    腾出手来拽了床头柜上的纸巾，她自顾自地帮男人擦了下嘴，嗓音里添了点笑意：“食不言寝不语，轩轩都懂得。”
    “……”
    她又舀了一勺过去，微微含笑看着他，等着他张开嘴巴。
    见她还调侃起来，霍凌霄心里更是愤懑，同时又有一种憋屈——这个女人明显是吃定了她，知道有儿子在中间做润滑剂，她压根儿就不害怕自己的怒火。
    纵然他们白天吵得那么凶，他甚至差点控制不住对她使用暴力，可她依然云淡风轻，丝毫不惧。
    两人眼眸对视，周遭安安静静，空气好像一层一层地结了冰，继而一块一块地龟裂落下。方若宁看似镇定，刀枪不入，但其实心里早已经颤抖着打鼓了。
    好一会儿，男人盯着她的眼神微微暗沉，移开，薄唇含着讥讽的笑意勾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明知我会生气，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现在低声下气地哄我，求我，不觉得难堪？”
    他这话太重，毫不给人留面子，方若宁当即面色僵住，耳旁嗡嗡一响，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似得。
    眼睫落下，她端着手里的汤好像越来越重，眼眶又忍不住刺痛，鼻头发酸，可她还是强忍住了，兀自调整了几秒，抬起泪意朦胧的泛红眼眸，平静地说：“我哄你，是因为你生气了，而我不想看你不高兴的样子。至于其它事，我有我的道理。”
    霍凌霄眉眼锋利一挑，盯着她，极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自己错了？”
    “在你眼里，是错了。”
    “呵！”霍凌霄气极反笑，咬着牙的狠厉模样，好像随时会扑上来。
    方若宁不想跟他再吵，可又要为自己争取机会，只好继续游说：“凌霄，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我对他真得没有男女之情了，我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再去劝劝他，说是报恩也好，为了给我自己不留遗憾也好，我就想尝试一下……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我所想的那般，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如果不是你突然回来，说不定再过两天，我就劝服他了。”
    “他手上攥着人命，染着鲜血，你居然还觉得他没有坏到不可救药？！”霍凌霄气得几欲爆炸，盯着她不敢置信地问。
    “关于那场车祸，他说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是——”
    “他说什么你都信？他骗过你，你还信？”
    “我……”女人一下子语塞，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人僵持，沉默，又过了好一会儿，方若宁又主动开口，语气再度示好：“我们可以不聊这些了吗？你先吃饭吧。”
    “你答应我，不要再跟他见面。”霍凌霄一动不动，眼眸阴沉沉地盯着她，提出要求。
    方若宁犹豫，眸底落下哀伤，“凌霄，你还是不相信我。”
    “这无关相不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种情况会大度到像是没发生，更何况，你已经欺骗我了。”
    方若宁低下头，眼泪终究滑落，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一句话，“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男人眼眸猝然一紧，声音紧绷到几欲断裂，“你什么意思？”
    她放下手里的汤碗，抹了把眼泪，慢慢站起身：“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还是先走吧，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不方便做的，叫医生护士来帮忙。”
    霍凌霄的视线随着她站起身的动作而慢慢抬起，整张脸都是不敢置信！
    这女人，居然真得要抛下他？！
    “你什么意思？你又要去找他？”虽然嘴上一直说着赶她走，可当她真正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将要离开时，他心里又不舍了，不止是不舍，还有愤怒、嫉妒、抓狂！
    他发誓，这女人若是敢迈出这里再去找那混蛋，他一定会把他们两个一起灭了！
    可是，女人不理会他的问话，只是落寞地抹了抹泪，继续转身，离开——
    “方若宁！你敢走出这里，从今以后你就别想见到儿子！”已然失去理智的霍凌霄，也不管这些话会给她怎样的伤痛，脱口而出。
    果然，这句威胁成功阻止了女人的步伐。
    转过身，她已经泪流满面，双眸沉痛地盯着男人，红唇颤抖着无法言语。
    霍凌霄知道，儿子是她的软肋，只要用儿子要挟，她肯定会妥协的。
    可他没想到，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像是破釜沉舟一样，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那我也没办法，儿子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你这样伤害他，于心何忍？”
    男人眼眸剧烈收缩，幽深的瞳孔危险地眯成一条线。
    连儿子都不能阻止她了，她真得疯了，铁了心要去拯救那个刽子手……
    霍凌霄不明白，怎么短短几天，她变心这么快！
    病房门终究关上。
    下一秒，男人愤怒地一把将桌上所有食物全都挥落在地——
    病房外，方若宁听着里面一阵砰砰咚咚的声音，咬了咬唇，还是坚决地离开了。
    心情难受到极点，腹部又有微微的紧绷感，她走出几步路便觉得浑身脱力，不得不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歇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起来，她愣了秒拿起一看，是褚峻中。
    两人好几天不曾联系了，自从他把李媛媛那个案子搞定，便没再打过电话。
    他这个时候打来，八成也跟霍凌霄的车祸有关。
    不管什么时候，方若宁对褚峻中都是无法拒绝的，可她对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又的的确确没有男女之情，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蓝颜知已。
    “喂，峻中。”接通电话前，她微微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褚峻中开口就是关心的问候，“若宁，你还好吗？我在网上看到消息，说霍先生出车祸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当时不在车上。”
    “哦，没事就好。”褚峻中明显松了口气，继而又问，“那霍先生呢？他伤得严重么？”
    “他……也还好，手臂跟腿脚骨折，头部受了伤，好在，没有性命危险，住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调养了。”
    “嗯，没事就好。你们公司最近本来就处在危机之中，他这个时候又车祸受伤，真是难为你了。”
    褚峻中原本只是出于朋友之间一句极其普通的关心问候，可在方若宁听来，却像是风暴之中伸出的一双援手，顿时让她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又崩溃起来。
    见她迟迟不说话，呼吸隔着话筒都能听出不对劲儿，褚峻中又担心起来，“怎么了？你好像哭了……”
    方若宁捂着口鼻，紧紧闭眼，强迫自己快速平复下来，“没事……我没事……”
    可她的声音听起来哪里像是没事？
    褚峻中越发担忧，“出什么事了？是霍先生的伤很重吗？还是有什么其它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