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神道之上,不像话的我

作品:《天域尘缘

    今天,神道之下,投着柔和温暖的阳光,或许是上天为了喜迎各路势力的到来而故意为之。
    离神道约有半里的地方有一滩池水,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种缥缈离尘的美感应运而生。
    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气候宜人的一天造就了这方圣地。
    于是,大多数“慕名而来”的无关分子大都聚集于此。
    池边扎着一个不小的帐篷,倒不像是游山玩水,因为帐篷之外插着一盏旌旗,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面图案——银月。
    因此,没人会刻意叨扰在里面端坐的几位尊人。
    除了有胆大包天的好事者,或者居心不良的真小人。
    恰巧,荼龙有幸成为其中唯一一位。
    无极宗应该是所有宗派里来得最早的一个,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它不仅仅代表无极宗。
    即便如此,荼龙也不敢妄做主张,只可在此静观其变。
    由此,他百无聊赖。
    得以,他看见了池边在风中摇曳的旌旗。
    “敢问宁长老可在帐中?”
    荼龙今日衣着甚是公正,倒不是说往日的他如何潦草、不顾形象,只是今日的他更具男人魅力。
    “找我何事?”
    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妇人,语气不太友好。
    荼龙微笑地看着宁如玉,自知此人并非善类,淡淡说道:“便是找你叙叙旧。哎,这修晨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儿,本事不小,还劳您大驾呀?”
    “怎么?你不想让我掺和你的好事?”
    宁如玉冷笑说道。
    “宁长老这是哪里话,我只是担心你老人家长途跋涉,累乏了身子啊!”
    荼龙故意向后退了一步,强堆着一脸笑容,说道。
    本以为宁如玉会对自己这番备至关怀感激涕零,谁知她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我想来便来,你管甚!”
    如此一来,两人的谈话便以这般不欢而散的结局告终。
    临走之时,荼龙本想在心里怒骂一声“老妖婆”,谁曾想竟下意识脱口而出,惹得包含宁如玉在内的其余青鸾宫成员以骂声遥遥相送。
    ……
    寒阳谷的人来得并不算晚。
    在望见那焰火的一瞬,云檀便召集手下能够调遣的兵马如火如荼地赶至醴泉谷。
    当然不是为了见到修晨。
    他不是修晨的对手。
    这,他心知肚明。
    他永生都忘不了那耻辱的一天。
    因为,他在他心爱的那个人面前惨败给了她心爱的那个人。
    气度风雅,在他身上找之不见。
    他以为,以往,现在,将来,都不会有。
    只是,这样一个孤独而特立独行的自己有人疼爱吗?
    他望着神道上站立的两人,自嘲似地用手捂住双眼。
    自己败给了他,无疑让她觉得自己倾心的那人是多么的强大,那么,她会对那人更为仰慕与珍惜。
    焦灼的心灵激烈碰撞,也许有人能理解他此时的感受。
    但又有谁能开导他?换句话说,他又能如何走出这永无出路的秘境?
    只有他死!
    这是最惨烈的办法,也是现如今唯一的办法。
    ……
    除此之外,还有一路井然有序的兵马。
    是长恭带来的。
    与其他宗派相比,他们更具军人的严谨与麻利,短短半个时辰,上千人都已完全安置妥善。
    很多人都疑惑他们为什么要来。
    为了给无极宗做帮手?
    但几乎倾城而出的兵马无疑是自断手脚的行为,小小的无极宗并没有如此大的脸面。
    所以这奔腾而来的兵马到底因何而至,一般人摸不着头脑。
    长恭也在望着神道上的两人。
    他先是惊奇,因为他们竟能在神道之上安然无恙。
    后来眼色变为沉重。
    因为他感觉到了,那个少年比上次与自己交手时更强了。
    于是,他握紧了拳头,战意也随之骤升。
    城主让他死,那他自然活不了太久。
    长恭是这么想的。
    断然在田心月面前回绝那般难以启齿的要求,足以让长恭为修晨判下杀头大罪。
    后来,得知修晨进入了冥王钟楼。
    城主终于下达了犹豫已久的必杀令。
    是为了斩断女儿没有结果的相思。
    即便父亲成为她的罪人,他也不愿看着她一辈子这样辛苦地活着。
    ……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较大的势力赶来。
    倒是不少江湖人士也来凑个热闹。
    面面相觑,同时心里都冒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也会在这里?”
    无缘胜有缘。
    他们来自四方,但几番言语后,又逐渐熟络起来,爽快地称兄道弟。
    “沙鬼应该也会来吧,这小子怎么会错过这等大事?”
    “他肯定躲在暗处,喝着小酒,隔岸观火呢!”
    “不,他哪有这闲适心情,说不定,他早就盯上了这些宗门里哪位长老的宝物呢?”
    “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哈哈哈哈!”
    一时,越闹越大的笑话在这群稍显朴实无华的江湖义士传遍开来,为这漫长的等待带来了适当乐趣。
    风云起,聚一处。
    一群呲牙咧嘴的豺狼在大好时光随意叫唤,神道上的两人没有投入太多的注意。
    即便他们跋山涉水,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修晨还是心有烦躁,因为不该来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
    清风飞扬,一阵风,从天边来到眼前。
    两人偎依在一起,与这山,这水,融为完美的画卷。
    好像两人已经悄然形成了无以言说的默契,有一人不想讲话,那么另一人自然没有兴致。
    但只要有一人开口,那么另一人便会与之交相辉映。
    “我也想做个普通人啊!但是,这一辈子,总得做些震惊世界的事情吧?”
    修晨长叹一声,并非惧怕,因为他一直搂着犹如自己心灵支柱的钟离。
    出水芙蓉般秀气的少女注视着下方一队又一队滑稽的远方来者,终究还是看腻了,她目若秋水地抬头看着少年英俊的侧脸,果然,还是他看之不腻。
    “师兄,长大了!”
    少女感叹道。
    少年赞同她的看法,但不赞同她所用的言辞。
    他低下头端详这艳绝千秋的姿容而短暂失魂。
    待少女娇嗔地锤了他一拳,他才从那柔情惬意之中醒过神来。
    如果用平凡来形容人生的话,那他的人生则是平凡的最低极限——枯燥。
    乏味的生活一直进行到了现在,他活不出真实的自己,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这样无趣的人。
    “到目前为止,师兄后悔过吗?”
    气似幽兰,少女踮起脚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少年的脸颊。
    熟悉的味道萦绕不散,是来自她身体最深处的味道。
    彼此的温度都被对方牢记于心。
    他也闻到了她的呼吸,好像很慢的样子。
    他的心跳得很快,然后开始脸红。
    他无法仔细看清少女惊艳的面容,只可看见有潺潺流水的眸子。
    “我不后悔,年轻不就是应该做一些让最后自己一定会后悔的事情吗?”
    少年诚挚地回答道。
    这是令少女满意的答复。
    她沉下了脚跟,将手背在身后,笑盈盈,莲步轻移,来到了少年身前几步的距离。
    乌珠顾盼,即便离开这点距离,她竟有些不太习惯。
    “师兄,你认为,我们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吗?”
    美撼凡尘,只可这样形容此时的她。
    修晨微微皱了皱眉,进行了一番思索后,认真地说道:“机会不大。”
    少女没有失落,而是笑靥如花,继续问道:“那么,师兄,倘若当真我们皆命丧此地,你有什么在那之前想做的事吗?”
    这时她把两手放在身前,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它们互掐在一起。
    修晨挠着脑袋说道:“我还没想过。”
    钟离抬起头来,明眸简净,毫无杂质,微鼓双腮,催促道:“那师兄现在想想吧。”
    少女心事,可有人知,但少年未必可知。
    他尝遍窘迫之境,谈不上游刃有余地解决,但至少还是解决了。
    而今,这个问题,他也能够回答,只是不知,那个答复能否再次让少女满意。
    “如果可以,我想在死前见师尊一面,哪怕他不愿帮我。”
    呵!
    或许,这才是她所认识的师兄吧,他依旧如此本分念旧,也……未尝不是好事。
    “嗯……我理解师兄的心情。”
    这个事与愿违的答案,看样子,她只能从容地将其跳过。
    她回到了修晨的身边,与他一同望向下方,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还有人没来。”
    “陆煜杨?”
    “就是他。”
    “除非关键时刻,他不会轻易现身。”
    “你说的有理。”
    “那么……”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
    修晨低头沉默了一阵,随后他走出了神道。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牵动了下方所有人的视线。
    嘈杂的议论也都戛然而止。
    他们总是风光,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而我,也想不像话一次。
    修晨看着他们,仔细地想着。
    我也曾害怕举世皆敌。
    那滋味,不太好受。
    但,人还是要改变的啊!
    忽然,他拔出了碧海剑,把剑伸到身前,大声地说道:“今日来的贵客,大概都想取我的性命吧。”
    修晨摇头一笑,把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张开双手,说道:“现在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我不做防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下方无人应答,他们都没想到修晨会如此“招待”这群仇敌。
    “没人敢杀我?!”
    修晨翘起一根眉毛,失望地叹道:“果然还是那句老话讲得好——神道之下,皆是懦夫。”
    随后,是一阵哗然。
    在无极宗阵前,始终站立着一位乖巧的孩子。
    荼静姝甜美一笑,略微垫着脚蠢蠢欲动,望着神道那方让众人出丑的修晨,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不像我认识的师兄,但……我也喜欢。”
    没人敢第一个出手,因为担心会徒生变数。
    修晨虽说在他们眼里老实沉稳,但现如今的他可非往日可比。
    没人想过这犹如风云际会的盛宴会如此展开。
    修晨也没想到,因为他认为很快便有人忍不住愿做冲锋陷阵的勇士。
    但,好像这个想法是错的。
    将生死递交给他人,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大的赌博。
    他没有在说完这话后,产生一丝悔意。
    而他那时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错愕时光里,我……偏要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