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比六的汇率,我咬了咬牙说:“我有心理准备,你就从我卖石头的钱里扣好了。不过记得保密,不要让吴居蓝知道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巫靓靓盯着我看了一瞬,承诺说:“我会帮你安排好,保证给你一个地道的十九世纪歌剧。”
    我感激地说:“谢谢!”
    巫靓靓摇摇头,“我奶奶说‘爱情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巫术,它能让自私者无私、怯懦者勇敢、贪婪者善良、狡猾者愚钝’,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巫术。”
    我不好意思起来,哪里有她说的那么神奇?只不过是我不甘心吴居蓝以前的时光中没有我,企图用金钱重塑一段过去的时光,镌刻于他的记忆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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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巫靓靓的安排下,《茶花女》的歌剧演出定在了十月份月圆之夜前一天的下午。
    观赏歌剧的传统是要穿正装,吴居蓝自然是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西装。我穿上了特意去买的礼裙,一条海蓝色的长纱裙,十分飘逸蓬松,像是夏日午后的大海。我第一眼看到这条裙子,就觉得吴居蓝应该会喜欢。当我从旋转楼梯上迤逦走下时,他看到我的一瞬,从他的目光里,我感觉到我的判断没有错,他的确喜欢。
    因为是包场,我们到达剧院时,剧院里冷冷清清,只有我们四个人。我带着吴居蓝选择了正中间的位置,江易盛和巫靓靓坐在了我们前面两排。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前面的江易盛和巫靓靓头挨着头、窃窃私语,我和吴居蓝却沉默地端坐着。我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似乎并不好,一直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座位。
    我突然有点惶恐,会不会弄巧成拙了?
    幕布缓缓拉开,舞台布景非常复古,音乐也很古典,迅速把人带到了十九世纪的欧洲。
    第一幕是茶花女的巴黎寓所。一群上流社会的男人围绕着巴黎当时最美貌的交际花大献殷勤,男主角阿芒被介绍给茶花女玛格丽特,他急切地表达着他的爱意,却遭到了茶花女的拒绝。
    我看着舞台上衣饰繁琐优雅的男男女女,恍惚地想起《茶花女》小说出版于1848年,《茶花女》歌剧首演于1853年,描述的正是那个时代的爱情。我自以为是地强拉着吴居蓝坐在我身边,去看一段旧时光的爱情,却忘记了考虑,当年他看《茶花女》时,身边坐的是谁?
    我试图用金钱去参与一段早已逝去的时光,可也许,是让逝去的时光参与了我现在的时光。吴居蓝正坐在我身边,但明显和我一样,心有所思,我所思是他,他所思是谁呢?
    百年前,陪他看过《茶花女》的人已经消失;几十年后,我也会消失;百年后,是不是也会有个女孩不甘心地试图参与到已经逝去的今日时光中?
    我也知道自己这么想很没有意义,过去和未来都在我的时光之外,实际上我都根本不存在,可以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一刹那,我竟然那么悲伤、又那么贪婪,不但想拥有现在,还嫉妒着过去和未来。
    吴居蓝渐渐恢复如常,他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轻声问:“怎么了?”
    我盯着舞台,摇摇头,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吴居蓝握住了我的手,“你不喜欢看这个?”
    我努力笑了笑说:“我想看看你看过的东西,那时候应该很流行看歌剧。”
    吴居蓝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场只我们四个人的歌剧演出,他说:“你特意安排的?为了我?”
    我点头。
    吴居蓝拉着我站了起来,“我们离开!”
    我都没顾上给江易盛和巫靓靓打一声招呼,就晕晕乎乎地被他拉出了剧院。
    离开了那个封闭黑暗的环境,不用再欣赏过去时光的爱情,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吴居蓝脱下薄羊绒大衣,披在了我肩上,我知道他身体特异,并不畏惧寒冷,就没有谦让。
    他的外套带着他独有的清冷味道,我微笑着拢得更紧了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百年前、千年前,可曾有人也在萧瑟秋风中,用他的外套取暖?他现在可会想起她?
    吴居蓝带着我避开了游人多的街道,向着附近的公园走去,越走视野越开阔。正是十月金秋时节,纽约街头的色彩浓烈明亮,犹如一幅幅色泽饱满的油画。
    秋高气爽、天蓝云白,长长的林荫道上,高高的大树,有的金黄绚烂,有的绯红夺目,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各种色彩交杂,远远望去,我们就像是走在华美的锦缎上。
    我正心神恍惚地看着风景,突然听到吴居蓝说:“我不喜欢剧院!我的听觉和嗅觉都比人类敏感,剧院里声音嘈杂、一大群人坐得密密麻麻,对我的耳朵和鼻子都是一种折磨。”
    我傻了,“可是你说……你对剧院的印象最深刻,我以为你是喜欢剧院。”
    吴居蓝眺望着远处湛蓝的天说:“我告诉过你,当年,我本来还想在纽约多住一段时间,可因为一件突然发生的意外,我不得不提前离开纽约,回到了海里。那件突然发生的意外就是我被人发现了真实的身份,被设计抓住了。”
    我“啊”一声,几乎失声惊叫,明明知道吴居蓝现在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可依旧觉得害怕紧张。不管东方,还是西方,人类对“非我族类”的残酷血腥都是一模一样的,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吴居蓝淡淡说:“1861年南北战争爆发,随着战争的恶化,越来越多的男人或自愿、或被迫地加入了战争。因为证件上,我正是最合适的年龄,我和几个朋友都被征召入伍。其中一个朋友的情人是我的好友,离开前,我答应了她,会尽力保住她情人的性命。战场上,有太多无法控制的意外,为了保住这位朋友的命,我不得不显露了自己非同人类的力量。他当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装作没有留意到我的特异。1865年,南方宣布投降,南北战争结束。就在我们庆祝战争结束的那个晚上,他给我吃的饭菜里下了毒药,设计把我抓住了。”
    又是一个关于背叛和出卖的故事,自从人类存在的那天起就在不断地重复发生,以致我都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觉得很心痛,“后来呢?”
    “他们把我关在一个特制的玻璃缸中,想在剧院里展出,凭借我一举成名。我对你说我对纽约的剧院印象深刻,是因为我曾在舞台上,透过玻璃缸,看他们一边激动地盯着我,一边贪婪地商量着展出成功后的各种计划。”
    我屏着口气问:“后来呢?”
    “在正式展出的前一天,1865年7月13日,我的人放火烧了那家叫barnum museum的剧院,趁乱救走了我。”
    “啊!barnum museum?我、我……搜索百老汇的历史时,看到过这条新闻,在当年是很大的事件!”那篇文献强调说这是一个由四层楼改造的大娱乐中心,位于百老汇街西南角,荟萃了当时美国最受欢迎的流行文化,可惜一夜之间就被烧成了灰烬。我还遗憾它竟然在吴居蓝离开的那一年就被烧毁了,否则我可以把歌剧安排在那里上演。
    吴居蓝对我安抚地笑了笑,“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是啊!已经都过去了,他现在好好地在我身边!我松了口气,继而十分愧疚于自己的自作主张,“我、我不知道你对剧院……我以为……对不起!”
    吴居蓝半开玩笑地说:“你告诉我你刚才在难过什么,我就原谅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难过?”
    吴居蓝一边牵着我的手慢步而行,一边瞥了我一眼,淡淡说:“你的情绪很强烈,我的感觉不算迟钝。”
    我咬了咬唇,期期艾艾地说:“我在想你以前喜欢过的女孩。”
    吴居蓝猛地一下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我。
    我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有几个前女友,甚至结过婚,都很正常了!我只是随便想想,你放心,我能理解……”
    吴居蓝用手托着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头,逼我和他对视,“没有!”
    “没、没有?”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像个傻子。
    “一个都没有,你是唯一。”
    如果是别的男人说这句话,我只会当作虚伪的甜言蜜语,一笑而过,但说这句话的是吴居蓝。虽然他表情平淡、语气平淡,只是陈述着一个不想我误会的事实,可那是千年的漫漫光阴。我知道我浅薄、小气、自私、无聊,但知道了没有一个女子握过他冰凉的手,没有一个女子享受过他的关心照顾,知道他心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我的惊喜是如此强大剧烈,让我忍不住泪盈于睫。
    “你啊……”吴居蓝弯着手指,用冰凉的指背轻轻地印了印我睫毛上的泪珠,似乎实在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才好。
    我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像每个知道自己被宠爱的女孩一般,用装模作样的蛮不讲理去要求更多,“那么漫长的时间,一个都没有?我不相信!就算你没有喜欢过别人,也肯定有别人喜欢过你吧?”
    吴居蓝肯定看出了我是恃宠生骄,他掐了一下我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说:“你以为每个女人都会像你一样脸皮比海龟壳还厚?”
    我一下子真羞恼了,蛮不讲理地说:“我哪里脸皮厚了?你才脸皮厚呢!”
    他笑着说:“好,是我脸皮厚!我家沈螺的脸皮比牡蛎肉还嫩!”
    我被他那句“我家沈螺”逗得心里直发酥,再板不起脸,用拳头轻捶了下他的胸口,嘟囔说:“我脸皮厚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
    他不笑了,轻声说:“对不起!”
    我愣了一愣,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对不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如同纪伯伦所说,爱情从来都不可能只有甜蜜,苦痛也是爱情的一部分,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自己,也让我们更珍惜得到的甜蜜。
    吴居蓝盯着我的眼睛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找一个人类做伴侣。归根结底,在人类的眼里,我是异形的怪物,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时,他们也许会有好感,但绝不会有人真选择一个怪物做伴侣。”
    我立即说:“你不是怪物。”
    “那我是什么?”吴居蓝笑吟吟地看着我,并不像是很在意我的回答,可又透着隐隐的期待。
    我抱住他的腰,清晰地说:“你是我的爱侣,相爱一生的伴侣。”
    吴居蓝静静地站了一瞬,收拢了胳膊,紧紧地抱着我,低下头,在我的头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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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吴居蓝回到公寓时,已经六点多。
    江易盛在玩平板电脑,巫靓靓在看电视,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抱歉地对巫靓靓和江易盛说:“不好意思,我们中途离场了。”
    巫靓靓没兴趣追究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我说:“两块石头已经卖掉了,如我所猜,老板把两块石头都买了下来,总价是三百五十万,扣除各种交纳的费用,你最后拿到手里是一百九十多万。”
    我对这笔意外的收入很满意,“谢谢你,也谢谢你的老板。”
    巫靓靓说:“前一句,我收下了。后一句,你亲自对老板去说吧!我奶奶安排了一个酒会,让你和老板正式见面。”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我惊讶地说:“今天晚上?你现在才告诉我?”
    巫靓靓耸耸肩说:“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老板下午给我奶奶发的信息,谁知道他老人家碰到了什么事,突然就迫不及待地想见你?”
    江易盛低着头,一边打游戏,一边冷笑着说:“一会儿不见,一会儿想见,把人当猴耍吗?”
    巫靓靓踢了他一脚,江易盛不吭声了。我暗笑,女王的调教很成功!
    我想了想说:“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吧!”
    我计划等过了月圆之夜,吴居蓝的身体一切正常后,就回中国,估计以后再无机会见巫靓靓的老板。虽然只是一笔生意,可人家热情款待了我们,我也应该当面向人家道声谢。
    我问巫靓靓:“酒会的着装有什么要求?”
    巫靓靓说:“我奶奶已经帮你准备好了,都在你的卧室放着。”
    请人吃饭,还要负责准备衣服?这是哪国的礼仪?我有点懵。
    巫靓靓看了眼吴居蓝,站了起来,对我诚恳地说:“这件事对我奶奶很重要,她希望你能盛装出席,所以……拜托你了!”巫靓靓对我弯身,行九十度的鞠躬礼。
    我被吓了一跳,忙说:“好的,好的!”巫靓靓对我们一直照顾有加,我决定不管她奶奶准备了什么奇装异服,我都会硬着头皮穿上,全当彩衣娱亲。
    走进卧室,看到巫靓靓的奶奶准备的礼服,我放下心来了,并不是什么古怪的衣服,也不是我想象的鲜亮耀眼的老人家审美品位。一件白色的提花收腰及膝公主裙,剪裁简单,做工素净,除了衣料本身的提花,再没有其它任何装饰。
    我穿上后,才发觉这剪裁和做工都肯定大有学问。看上去很简单,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帖,让我觉得穿得很舒服的同时,完全凸显出了我身材的优点,可以说,我从没有穿过这么舒服,又这么美丽的衣服。我想翻看一下是什么牌子,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让我怀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高级私人定制。
    我走出衣帽间,对巫靓靓说:“裙子很合身,也很好看,谢谢你奶奶!”
    “你喜欢就好。”
    巫靓靓让我坐到梳妆台前,她站在我身后,帮我把头发挽上去盘成发髻,戴上亮晶晶的钻石发饰。她自己一头俐落的短发,帮人打理起长发的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儿就说:“ok,头发好了!稍等一下,再化个淡妆。”
    也就十几分钟吧,巫靓靓说:“换上那双银色的鱼唇高跟鞋,去照一下镜子,看看满意不满意。”
    我穿上高跟鞋,走到镜子前,吃惊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巫靓靓很满意我的反应,一边笑着,一边把一条钻石项链,戴到我脖子上,又帮我戴上了配套的钻石耳钉,“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巫术。”
    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真的是巫术!一条裙子、一个发型、一个妆容、几件首饰,就让我好像彻底换了一个人,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看上去高挑、纤细、美丽、高贵。
    女为悦己者容!我立即想到了吴居蓝,匆匆往楼下跑,“吴居蓝!吴居蓝……”
    没有人回答我,不但吴居蓝不在,连江易盛也不在。
    巫靓靓在我身后说:“他们有点事,提前出发了,待会和我们在酒会碰头。”
    我失望地说:“他们有什么事需要提前出发?”
    巫靓靓笑着说:“别担心,吴大哥不会错过你今晚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