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放开了吴居蓝,吴居蓝说:“你去招呼一下他们,我很快就好了。”
    “嗯。”我红着脸,走出了厨房。
    江易盛和周不闻站在厨房拐角的公孙桔树下,一个面色尴尬,一个面色愠怒。
    我猜到他们有话说,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时,心情已经完全平复。
    周不闻说:“小螺,你真打算找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吗?”
    江易盛忙说:“大头,你别这样!吴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叫‘吴大哥’叫上瘾了?之前叫他一声‘吴大哥’是因为他欺骗我们他是小螺的表哥。话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给小螺打工的打工仔,不肯安分守己做事,却居心叵测打小螺的主意……”
    我截断了周不闻的话,“大头,你凭什么肯定是他居心叵测打我主意?事实是,我居心叵测打他主意!”
    周不闻讥讽地说:“就凭吴居蓝,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吴居蓝哪点比你……和江易盛差?”最后一瞬,我还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上,不想周不闻太难堪,把“江易盛”加了进来。
    江易盛知道周不闻触到我的逆鳞了,忙安抚地说:“吴大哥哪里都比我们好!小螺,大头只是关心你,说话有点口不择言。”
    周不闻冷冷地嘲讽:“是啊!吴居蓝是比我们长得好看,他不长得好一点,怎么靠卖脸吃饭?”
    我也冷冷地说:“反正我乐意买!你管得着吗?”
    江易盛听我们越说越不堪,站到我和周不闻中间,脸拉了下来,“你们都给我闭嘴!”
    周不闻深深地盯了我一眼,阴沉着脸,转身就走进了客厅。
    江易盛对我说:“虽然大头的话说得难听,可你应该知道他也是关心你。”
    “关心我就可以肆意辱骂我喜欢的人了吗?”
    江易盛不吭声了。
    我问:“周不闻是不是问你吴居蓝的事了?”
    江易盛说:“是问过我,但说与不说是你的事,我不会帮你做决定。我只告诉他吴大哥是你雇佣的帮手,很会做饭。”
    “你们躲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巫靓靓端着杯红酒,站在客厅门口笑问。
    我对江易盛说:“进去吧!别因为我把你的约会搞砸了。”我笑着走过去,对巫靓靓说:“我们在说你的悄悄话。”
    “说什么?”巫靓靓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我的目光掠过她脖子上亮闪闪的首饰,随口说:“你的首饰很好看,我问江易盛你戴的究竟是钻石还是水晶。”
    巫靓靓笑问:“你觉得呢?”
    我诚实地说:“很像钻石,但你戴得太多了,让人觉得应该是假的。”
    “全是真的,我从来不戴假的。”
    我暗自惊讶巫靓靓的富有,同情地看了江易盛一眼,江易盛无所谓地笑笑。
    巫靓靓优雅地坐到沙发上,手抚着钻石项链,摆了个时尚杂志上模特的姿势,笑问:“好看吗?”
    我坐到了她对面,真心赞美地说:“好看!”
    巫靓靓看着我的身后说:“吴大哥听到了吗?要赶紧准备珠宝送女朋友了,把她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回过头,看到吴居蓝走过来,站在了我身后。我忙说:“人都到齐了,我们打牌吧!”不想再继续这个和金钱有关的话题。
    巫靓靓却依旧说:“小螺脸型好,不管吴大哥送耳坠,还是项链,戴上都会很好看的。”
    我没有办法装听不见,又舍不得让吴居蓝去面对这样的事情,只能自己挡下来,微笑着说:“我不喜欢钻石,颜色太干净了,我妈妈送了我一条钻石项链,我从来没有戴过。”
    江易盛拿着两副扑克牌,大声说:“打牌了!打牌了!”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珠宝话题上转移开。
    周不言却让他失败了。
    “可以选彩钻。”周不言提起自己戴的项链,向大家展示梨形的吊坠,“我这个是黄钻。沈姐姐如果不喜欢黄色,蓝钻和祖母绿都是不错的选择,还有粉钻,很多女孩子喜欢的,最适合求婚用了。”
    周不言盯着吴居蓝,带着甜美的笑容,糯糯地说:“吴居蓝,你打算送沈姐姐什么样的求婚戒指?我认识很多珠宝商,不管是品牌货,还是私人渠道,都能帮你拿到最低的折扣哦!我的这条项链就打了六五折,原价要五十多万,我三十多万就买到了。”
    我一瞬间怒了,周不言明明知道我和吴居蓝的经济状况,却说这种话,摆明了要恶心我和吴居蓝。我自问,从认识她开始,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她却总是对我有莫名的敌意。
    我正要说话,吴居蓝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示意我少安毋躁。
    吴居蓝对周不言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从不买打折商品。”
    从小到大,我一直信奉以德报德、以怨报怨,立即补刀,“真正的好东西应该从来不会打折。”
    周不言脸色难看,甜美的笑容再挂不住,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吹牛谁不会呢?说得好像打折了,你们就买得起一样……”
    “不言!”周不闻喝叫,阻止了周不言说出更难听的话,但已经说出口的话却无法收回。
    我平静地说:“我们是买不起……”
    “小螺,你就别再装穷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巫靓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江易盛冷着脸,对巫靓靓说:“小螺应该和你还不熟,你要是喝多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江易盛毫不犹豫地维护我,摆明了重友不重色,我反倒对巫靓靓生不出一丝气。
    江易盛的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大家都等着巫靓靓翻脸,没有想到巫靓靓嘻嘻一笑,全不在意,“我和小螺是不熟,可是我熟这些啊!”她指着客厅里一个用来摆放盆景的灰色石头,说:“这么大块螺化玉拿到市场上去卖,至少一百万。”
    她爱怜地拍拍灰扑扑的石头,“如果我没判断错,这块珊瑚礁里包的螺化玉应该是三叠纪时代的,不仅有赏玩价值,还有研究价值,拿到拍卖行,拍个天价也很有可能。”
    我失笑地看着那块丝毫不起眼的石头,江易盛也笑起来,挤兑地说:“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卖给你了。”
    巫靓靓嗔了江易盛一眼,“你可以质疑我的美貌,但绝不要质疑我的头脑!”
    巫靓靓一边摇曳生姿地走着,一边指着摆放在房间四处的装饰说:“森翼螺、金星眼球贝、天王宝贝、林氏纺锤螺、红肋菖蒲螺、流苏卷涡螺、龙宫翁戎螺、高腰翁戎螺、倍利翁戎螺……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啊!”
    巫靓靓停在了书房的博古架前,弯下腰、盯着一个钙化的海螺说:“在奥陶纪、志留纪,鹦鹉螺就生活在海洋里了,到现在已经有四亿多年,和我们人类七百多万年的进化史相比,它们才是地球的原住民。1954年,美国根据鹦鹉螺的构造,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艘核潜艇,命名为‘鹦鹉螺’号。因为非常珍稀,九十年代时,一只活体鹦鹉螺售价到十万美金,还是有价无市。这几年,虽然因为生物科技的进步,可以人工培育鹦鹉螺,但存活率很低。现在的鹦鹉螺的螺壳上,生长线是30条;新生代渐新世的鹦鹉螺壳上,生长线是26条;中生代白垩纪是22条;侏罗纪是18条;古生代石炭纪是15条;奥陶纪是9条。这个鹦鹉螺壳上生长线是18条,我可以非常自信地判断,这是一只侏罗纪的鹦鹉螺,售价……”巫靓靓歪着头想了一会,摇摇头,“我没有办法评估它的价值。在有的人眼里,它不是宝石、不是古董,一文不值!但在有的人眼里,它是记录着这个星球发展的天书,有无穷的秘密等待着被发现,价值连城!”
    本来,满屋子的人都把巫靓靓的话当成笑语,可随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专业名词从巫靓靓嘴里流畅地蹦出来,大家都觉得巫靓靓说的是真的了。
    不仅我懵了,连江易盛和周不闻他们也懵了。
    巫靓靓走到江易盛面前,睨着他问:“我说小螺装穷,说错了吗?”
    江易盛回过神来,立即有错就认:“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小螺她不是装穷,而是压根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
    巫靓靓挑了挑眉,视线从吴居蓝脸上一掠而过,落到我脸上,诧异地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你说的海螺,我听爷爷提过很少见了,但你说的三叠纪的螺化玉、侏罗纪的鹦鹉螺化石,我完全不知道。”
    巫靓靓笑眯眯地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财大气粗,完全没有把这些东西当回事,搞得我心里直犯嘀咕,你究竟有多少宝贝。”
    周不言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往楼上跑,踩得楼梯咚咚响,周不闻对我们抱歉地说:“失陪!”立即追了上去。
    客厅里的气氛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巫靓靓笑着说:“今天晚上的晚餐非常棒!谢谢你和吴大哥的款待,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值早班,就先告辞了。”
    我送她到了门口,“谢谢你,如果不是遇见你,我都不知道家里竟然有这些东西。”
    巫靓靓笑着说:“不客气!”
    我狠狠地推了江易盛一下,江易盛忙说:“我送你。”
    巫靓靓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没有拒绝。
    目送着江易盛和巫靓靓走远了,我正要锁院门,一回头看到周不言提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周不闻也拿着行李,焦急地跟在她身后。
    我一言不发,让到一旁。周不言看都不看我,高昂着头,脚步迅疾地走出了院子。
    周不闻抱歉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说:“你赶紧去陪着周不言吧,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去找客栈住总是不方便的。”
    “小螺,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再来和你赔礼道歉。”周不闻说完,匆匆忙忙地去追周不言了。
    我听着他渐去渐远的脚步声,惆怅地发了会呆,关上了院门。
    客厅里,吴居蓝在打扫卫生,把没吃完的水果包好放进冰箱,没喝完的酒重新封好,擦桌子、扫地……
    我蹲在地上,看了半晌那块螺化玉的石头,又跑去书房,看了半晌那块鹦鹉螺的化石。
    我喜滋滋地说:“吴居蓝,我好像突然变成有钱人了,你有什么想法?”
    吴居蓝问:“你有什么想法?”
    可以包养你!
    我心里过了无数遍,却没有胆子说出来,“开心得不得了!突然天上掉馅饼的事真是太爽了!”
    吴居蓝笑着揉了揉我的头说:“原来让你开心这么简单。”
    简单?天上掉钱的事哪里简单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却难以实现好不好?
    我说:“像你这么高贵的人是不会懂我这么肤浅的人的宏伟志愿的!我每次被周不言鄙视没钱时,装得特别高冷,是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拿钱把她砸回去。敌人最骄傲什么,就用什么报复她,才是最爽的胜利!”
    吴居蓝无语地看了我一瞬,问:“你觉得那三件事和屋子里的这些东西有关吗?”
    我说:“肯定有关了!就像江易盛说的,我有什么值得别人大动干戈?今天总算真相大白了。”
    “如果有关,会是谁做的?”
    我说:“肯定是知道这些东西存在的人。你说会不会是我发在网上的那些照片,有人看出了门道?”
    吴居蓝说:“照片是在客栈装修完后,才贴到网上的,飞车抢劫的事发生在装修前。”
    我迟疑地说:“也许我被抢劫的事是独立事件,只有后面两件有关联。手上长了黑色痦子的人很多,也许恰好我们碰到了两个都长了黑色痦子的坏人。”
    吴居蓝盯了我一眼,没有反驳我,只是淡淡地说:“我认为,不是三件事,是四件事。”
    “四件?”
    “江易盛的爸爸去山上散步时,遇到陌生男人,突然受惊发病,滚下山坡摔断了腿。这也是一件和你有关联的倒霉事。”
    和我有关联?对啊!我借了江易盛的钱!我满面震惊,喃喃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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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躺在床上,失眠了。
    我对吴居蓝说“不可能”,吴居蓝没有再多言,似乎我相不相信都完全无所谓,我却无法释然。
    两件倒霉事和四件倒霉事,会是截然不同的解释。
    如果第一件抢劫的事是偶然事件,只是两件倒霉事,事情发生在客栈开张之后,那时,我已经在网上贴了很多照片,有人认出,见财起意,很合理。